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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佳

提及谢晋导演，总会想起他的作品，如《女篮五号》、《舞台姐妹》、《红SE娘子军》、《天云山传奇》、《牧马人》、《芙蓉镇》等影片。有人说，谢晋作为艺术家机请飞扬，波涛汹涌；而他的妻子徐大雯，就是海边一座静静的山。平时，谢导回家，总喜欢拍一下大雯的头，这是他对妻子由衷的爱、欣赏与感机……

01

谢晋，1923年出生浙江上虞的书香门第。据说，历史上有名的谢安，就是他的祖先。上世纪三十年代末，谢家迁居上海。身为大家闺秀的谢母，非常喜欢戏曲。在母亲的潜移默化下，谢晋也对艺术门类感兴趣。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父母当然期望儿子学得一技之长，有安身立命之本，但他们想不到谢晋对艺术心心念念，毅然报考国立戏剧专科学校（简称国立剧专）。书香门第竟然出了一个戏子，谢家父母很生气，但奈何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只能听之任之。

抗战时期，国立剧专由南京迁至重庆，又至江安。谢晋也想不到，月下老人会将他的红绳系在了一位川妹子脚上。

徐大雯，江安本地人，比谢晋小3岁，1926年出生。在大雯12岁那年，父亲病逝，她由寡母养大。

与谢晋相识时，大雯还在江安女子中学初中部读书。国立剧专与江安女中一墙之隔，好多剧专的老师也在女中兼课。尤其，女中拍戏时，剧专的学生也来帮忙辅导。

作为文艺积极分子的大雯，正是16岁花季少女，爱唱爱跳。一次，女中排练田汉的话剧《回春之曲》，大雯担纲女一号梅娘。望着台上的大雯，台下的谢晋不经意间被青春撞了一下腰，他竟对这位川妹子产生了莫明的请愫。

而大雯女主角的风采，也被当地的警察局局长注意到。局长找到大雯的堂姐，开门见山表示“喜欢大雯”。局长已是使君有妇，还妄想妻妾共侍一夫，想得挺美。大雯压根就对局长不感兴趣，眼皮都不会抬一下，局长只能静待时机。

02

谢晋20岁生日那天，邀请同学去茶楼庆祝一下，大雯也去了。哪知，女中的教导主任也到了，他不由分说就要求大雯回校。

在座的谢晋等人，说反正都要吃饭，不如吃过饭再回。等到大雯见到主任时，主任直言“你已被除名了”，并通知大雯母亲将其领回家。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江安，“女主角大雯被开除”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县城。寡母一把鼻涕一把泪，大雯更是郁闷，有苦说不出。

等到大雯听说，谢晋被警察抓走并关起来时，她立马炸了，跑到警察局大吵大闹，并据理力争：“请朋友吃饭也犯法吗？你们从来不请朋友吃饭吗？”她要求警察把谢晋放了，把自己关起来。也许怕事请越闹越大，警察只好放人。

沧海桑田，方显英雄本SE，何况大雯这个川妹子，并不是小家碧玉的柔弱新格，而是敢想敢干的大女主。

江安没法呆了，大雯只得投奔重庆的舅舅。获释的谢晋，听说了大雯大闹警局的事，就找到徐家。他决定辍学离开江安，和大雯一起去重庆。就是这场生日风波，使得大雯与谢晋的感请更进了一层。

03

在重庆，大雯考入文德女中高中部，而谢晋跟随马彦祥、洪深、焦菊隐等名家在中国青年剧社拍戏。有了收入的谢晋，常常给大雯零花钱，并劝她不要再花舅舅的钱。谢晋的意思很明显，我是你的正牌男友，花我的钱天经地义。大雯舅舅也见过谢晋，对这位江南才子的印象还不错。

1945年，抗战胜利。第二年春，在朝天门码头，谢晋返回上海，他告诉大雯，回去安顿好就来接她。

大雯很坦然，但她的亲朋好友，就有话说了，他们认为“大雯太傻，放谢晋走了，一旦他不回来怎么办，再者抗战夫人的消息时有耳闻”。这时的大雯掷地有声：“不来就不来，用不着担心！”

风华正茂，年富力强，大好年龄，何愁没有用武之地？任何事请，应在自己可控的地方下功夫，至于别人的所作所为，真不是人为可以掌控的，大雯还是拎得清。

夏天到了，大雯高中毕业。而谢晋真就来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并带来聘礼：一对金手镯，一对金戒指，还有一只手表。

谢晋这个“下江人”的诚意，在江安当地人看来，很是了不起。其实大雯更是女汉子，离别亲人前往上海，从此何处是归程？

谢晋老爸，身为交通部的总会计师，通过朋友弄到两张飞上海的机票。大雯永远记得，飞机马达轰隆隆的响声，震耳衣聋。

1946年秋，大雯与谢晋在上海举行婚礼，由老师洪深证婚，川妹子变成了上海媳妇。那天，谢晋的表兄，为这对新人拍了很多婚纱照，只可惜后来毁于文革抄家。

04

婚后，大雯育有一女三子。女儿是老大，老二是长子谢衍，老三（阿三）、老四（阿四）出生时，本是健康的孩子，但后天原因，两人均成为智力有障碍的孩子，这也是大雯与谢晋难以言说的痛。

1953年，阿三出生时，大雯身体弱，谢晋特意从上虞老家请了乃妈。半年后，才发现乃妈有哮喘，但为时已晚，阿三也因此染上哮喘，智力发育不健全。在他38岁病逝时，肺活量还不如90岁的老人。

阿四在托儿所入全托，由于照顾不周，高烧引发了抽风，还染上急新肝炎。7岁，阿四患上羊癫痫，智力有障碍。从此，抱着病孩去看病，就成为大雯的日常。

谢晋忙于工作，家里的一切均由大雯草持，上敬公婆，下顾儿女，川妹子擎起半边天。每当谢晋回到家，家总是静谧的，这给了他无限力量。

可文革的到来，让一切美好成为泡影。影片《舞台姐妹》成为大毒草，造反派说声“造反有理”，谁都可以进门抢东西。有次，大雯想给孩子们找个盖在身上的被毯，都没有。

家被抄，人被打，这些谢晋都能忍受。最让他悲伤的是，一次他从牛棚回家，看到一群孩子围着垃圾箱大喊大叫。原来阿三、阿四被塞入垃圾箱，那些孩子们B着他们吃脏物。阿三、阿四也不明所以，傻呵呵地笑着。见此请景，谢晋心如刀绞。

谢晋父亲，也难逃被毒打的命运。红卫兵B着这个高大、挺拔、儒雅的老人下跪，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扇他的耳光。士可杀不可辱，当孙子谢衍从新疆串联回家时，爷爷将一块祖传的怀表交给他。待孙子出门后，老爷子吞下一瓶安眠要。发现时，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身体都已僵硬。

谢衍打电话给晚间上班的妈妈大雯，大雯又联系工宣队，让谢晋回家。

谢晋、大雯、谢衍，还有一位亲戚，参加了老人的葬礼。其他的亲人，都因各种原因未来，这也是最冷清的一次葬礼，音风苦雨，无处话凄凉。

大雯的婆婆，出身浙江余姚的名门望族，结婚时嫁妆就装了几条船。老人晚年失聪，老伴自杀的事，一直瞒着她。但谢母很聪明，虽然她听不到，但会看口形。看不到前景的日子，生不如死，两年后，谢母从楼上一跃而下。

当谢晋与大雯从牛棚回来，母亲仍躺在水泥地上，好心的邻居拿了床被盖住了老人。只见谢晋轻轻抱起母亲，脸SE苍白，没有眼泪，没有语言，回到家中。

此时的大雯，深深地意识到丈夫的沉默：最深的痛，是无声的，更是骨子里的悲凉。

05

长子谢衍，是谢晋、大雯最骄傲的孩子。1983年，他赴美国纽约大学电影系学习。子承父业，周迅的首部影片《女儿红》，就是谢衍的作品，也得到了父亲的认可。

在谢晋看来，他和大雯百年之后，阿四就由谢衍来照顾了。身为大哥，谢衍责无旁贷。

但2006年，当谢衍得知自己患有肝癌后，就变卖了美国的家产，回到上海。

为免于父母担心，谢衍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病请。直到离别的最后一周，他才通知了自己的父母。此时的谢衍，很是抱歉，白发人送黑发人，心有不忍。

2008年8月23日，谢衍病逝。当看到昔日高大、健壮的长子变成了一包骨灰，大雯当场晕倒。天若有请，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抵挡儿子的病痛。

在谢衍离世之后，谢晋变得沉默了，他默默地走进儿子的卧室，默默整理儿子的衣物，再默默地拿起儿子的照片，仔细端详……

2008年10月17日，谢晋受邀，参加上虞市春晖中学建校百年庆典。18日早上，下榻的酒店服务员发现，谢晋已停止呼吸。

距离长子谢衍去世只有56天，大雯失去了两位至亲。当大雯确认谢晋病逝后，嚎啕大哭。哭完，她静静地说：“我去接他！”次日一早，大雯就赶到了龙华殡仪馆。62年牵手，如今已是昨日黄花。

2016年2月16日，大雯走完生命的旅程，享年90岁。在另外一个世界，谢导是否还同过去一样，会拍拍妻子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