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儿时的馍事儿/杨延斌
更新时间:2022-05-28
我欣喜地感受到,一场节约粮食的风潮已经在全国兴起。而节约粮食是个永恒的话题,因为填不饱肚子,什么尊严都无从谈起。只有挨过饿的人,才知道粮食就是国家的根基人民的命脉。 我提起粮食就敏感,看到有人把馍馍扔掉就心疼,并常常联想到我在儿时偷吃家里“救命馍馍”的请景。我的平原老家,管馒头叫馍馍。虽然馍馍是一种最普遍的主食,我却因为馍馍,在贫困年代留下终生难忘且刻骨铭心的痛苦记忆。 我的爹娘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因病饿交加,丢下我们姐儿四个,早早撒手人寰。那时候,我最大的姐姐才十六岁,以下的俩姐姐分别十五岁十四岁,最小的我那年六岁。我1956年出生的山东省平原县王凤楼镇水务街,这是个赶了千百年的老集。 几个姐姐在生产队干活儿只能挣半个工分。记得那年月一个工分也就是一两MAO钱。只凭挣工分,养活不了姐儿四个。为了活命,十六岁的二姐(身上有已出嫁的异母大姐)把家里仅有的十六斤麦种磨成面,蒸成馍馍拿到集上去卖。卖了馍馍买麦子,再把麦子磨成面,这样周而复始剩下的麦麸子就是我们的口粮,真有点儿像机生蛋蛋生机的意思。我们姐儿四个天天把白菜帮子或野菜和麦麸子一调拌蒸熟撒上点儿盐水,就是我们的饭菜。 这麦麸子吃一顿两顿味儿还挺好闻,可是天天吃就麻烦了,我们姐儿四个都大肠干燥,长此以往,我一解大便就先哭一场,因为小批眼儿撑得只流血,钻心疼啊!渐渐长大后才明白,三个姐姐也一样遭这样的罪呀! 当年,我天天只能眼巴巴看着姐姐把起出锅的热腾腾馍馍拿出去卖,直看得两眼发直,馋的嘴里不住地咽口水。那时候家里的黑SE碗橱里只有四个碗四双筷子,显得空空荡荡。正好,姐姐可以把留在家的馍馍放进碗橱子里上锁。碗橱的门锁是那种古老式的长杆铜锁,长而窄的铁折页门鼻子。姐姐把唯一的一把钥匙掖在裤腰里。 我就经常把橱柜扒开一条缝儿,一只眼睛贴在橱柜缝上,巴着眼儿往里看,鼻子使劲儿往肚子里深吸着馍馍的香味儿。冒着热气儿的馍馍香味儿从碗橱里钻出来,我就像馋猫闻到了鱼腥味儿,但只能馋得流着哈喇子望馍兴叹,急得我抓耳挠腮,天天委屈得含着泪不敢哭出来。因为我好像挺懂事儿,知道姐姐们也馋,也知道几个姐姐看着我心疼地默默掉泪。渐渐的,我知道三个姐姐们比我还难受。 有一天,我发现上锁后的碗橱,一拽把手便会出现一个大缝子,我的小手能伸进去并能莫到里边的馍馍。立时,一种偷吃馍馍的衣望涌上心头。我知道吃掉一个馍馍会惹大祸,便试着揪下一小块馍馍放进嘴里,本想这样尝尝味道解解馋就行了,却不想越吃越馋,竟大着胆子轻轻转动碗橱里放馒头的盖帘,在个个馍馍上扭下手指肚掰一小块儿。 我自作聪明,以为姐姐会认为馒头上的缺口是起锅时沾掉的,但毕竟是偷吃了馍馍,也有点儿做贼心虚,便远远地跑到村南头一家去“躲灾”。我上午躲出去,晌午也不敢回家。急疯了似的仨姐姐找到了我。扇我一巴掌后的二姐一把把我搂在怀里嚎啕大哭着说:“我的傻弟弟呀,你哪管吃掉一个馍馍也行啊,你把个个馍馍都揪下一块,谁还买这样的馍馍啊?卖不出去馍馍就没钱买麦子,没有麦子就没有麸子吃,咱姐几个就得活活饿死啊!” 当时被姐姐搂在怀里的我,委屈地大哭着喊出一句让姐姐们和我自己疼了一辈的话:“姐姐,我不想吃麦麸子啦!剌嗓子咽不下去啊,拉不下屎来,一蹲下腚眼就出血,疼死俺啦!姐姐,我不吃麦麸子啦,你们让我饿死吧,弟弟不怨你们!”那天夜里,我们姐儿四个的哭声被紧紧地关在漆黑的两间小南屋里。 十几个被我破了相的馍馍,幸好让多次可怜搭救我们的村支书六叔杨和章买走了。姐姐买回三十斤麦子,使推磨蒸馍馍吃麸子得以延续。 我虽然在儿时因偷吃家里保命的馍馍惹了祸,但和一巴掌的疼痛同时留在记忆里的,还有那一小口一小口馍馍的香味儿。从那年至今,无论我吃到过多少馍馍,再也没吃出过那股子馍馍的面香味道。留下来的,还有一想起这事儿就想哭的酸楚记忆。还留下一个MAO病呢,就是一看到别人扔掉馍馍,感觉就像从我心上揪下一块扔掉一样,心里那个疼啊…… 2022年5月28日于济南 壹点号 杨延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