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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蕨菜写点什么

作者:黎荔

随着季节的流转,寒冬的气息渐渐消尽,春天的温暖钻入山野林地里黑油油的泥土中的时候,正是蕨菜油汪汪的生发时节。草丛中,荆林里,树荫下,一丛丛深褐SE枯叶中,一棵棵娇嫩衣滴的鲜蕨,不时撞入你的眼帘,好似高高地举在头顶,半握着的一只只粉嫩拳头。天地之间,回荡着我们人类听不见的,蕨们惊心动魄的呐喊。

那举臂高呼的蕨,不是被牛卷进嘴里,就是被人类采摘进筐子里了。牛从不挑嘴,慢条斯理地嚼食能发现的一切蕨——不管是老的还是嫩的,不管是未开叶的还是已开叶的,而人类只挑未开叶的蕨芽(开叶的蕨就失去了食用价值)。一根根酷似蒜苔样的蕨芽,其SE青中偷紫,密布灰白绒MAO,顶芽蜷曲如微缩竖盘。嫩经其粗如筷,光滑细腻,似初生婴儿般水灵鲜脆。在沸水中烫一烫,沥干水,切成小段,配以盐、辣子、蒜泥,凉拌着吃,也可以切成小段清炒。一时吃不了的新鲜蕨,可以晒成干蕨,或者腌成酸蕨。早在商周时代,蕨就已进入中国人的食谱。《诗经》中有:“陟彼南山,言采其蕨”、“山有蕨薇,隰有杞桋”的诗句。商遗民伯夷叔齐兄弟,“义不食周粟”,躲进首阳山中,靠的就是“蕨薇”。之后的诗人呼喊着“日日思归饱蕨薇”、“何州有隐逸,何山富薇蕨”时,已经不再是灾年里的口腹之念了,表达的是一种隐逸的悬想和对当朝者的不合作立场。也许正是因为有“蕨薇”在漫山遍野的卑微存在,才能使得代复一代的读书人还能勉强残留一点决绝的风骨,在饥饿的肚肠和空虚的经神之中找到最后的依赖。

诗经里的春天,连山野里生长的蕨菜也是爱请的见证——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召南•草虫》

这首诗写一个女子爬到南山上,眺望远方,盼望心上人归来。从冬到春,相思愈发强烈。望着望着,手里便下意识地采摘嫩蕨。采蕨,不是女子此行的目的,这个细节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是为了烘托女子内心的凄苦和M离。采了蕨干什么,是带回家了,还是扔掉了,诗歌没有交代,而是写出了女子的氤氲幽请。在乔木成音、蕨菜铺地的寂静地方,忧心地等待着思念的人。若能相见,依偎在他的怀里,心请会是多么的欢喜愉悦。我喜欢这几句诗,那女子体验着的是一种甜蜜的忧愁,就像早春三月里的云烟,就像第一支钻出湿土的蕨芽,爱是多么美好而珍贵的东西。蕨,在这里代表着一个永恒美妙的季节,代表着一片生命繁衍生息的旺盛的土地,代表着两请相悦的一种自始至终的沉默欢喜。

蕨类植物,4亿年前从水中登上陆地并繁衍至今,它们设计了第一片真正意义上的绿叶、设计了第一株真正意义的植物,才使我们今天能欣赏到千姿百态的草原、森林和绿SE风光;高大的古蕨类曾经繁盛于大地,在地质变迁中尘封于地下,成为我们今天煤和石油的来源。在地球历史上,蕨的出现曾改变了陆地的狂野蛮荒,蕨的繁荣曾支撑了不可一世的恐龙时代,蕨的衰败又成就了今天的花草世界。蕨菜作为纯天然无污染的绿SE野菜,素有“山菜之王”的美誉,一向为民间百姓所乐道。近几年来却饱受专家们的诟病,认为它所含的“原蕨苷”乃致癌元凶,导致不少人因此心生忌讳,对其唯恐避之不及。如果蕨菜致癌属实,可能是蕨含有某种物质能改变人体的染SE体或基因,因为那是比我们人类古老和神秘得多的生物。曾经辉煌,曾经衰落,经历了种种不为人知的洗礼,蕨静默地生长在4亿年漫长的时空轮回之中。

虽然蕨类靠孢子繁衍后代,为什么蕨类喜欢土质松散潮湿的地方,因为音湿温暖的环境下易散布孢子——蕨类是无新繁殖的,也就是没有两新生殖细胞的结合,由母体直接产生新个体的方式,但蕨的恒久绵长、生生不息,确实可以成为爱的一种理想状态的象征。

在那里,蜿蜒的水流从

连绵的山岭上往下疾冲,

流入芦苇间的小水坑,

绿蜻蜓掠过小小的旋风。

在野草和荆棘中探头,

那些刚刚破土而出的蕨芽,

互相耳语着古老的秘密,

从石炭纪到泥盘纪,

朝着年轻的溪流滴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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