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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黎荔

一个陷入停滞的城市，是永无止尽的灰雾城市。

当你置身于这个城市，你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你所有的开心悲伤思念和爱，都会那么轻易的就被混沌灰雾所淹没。有时候你几乎不能感受到世界，但却能觉察到人世间千万的难，种种的不容易。停滞的灰雾之城，让人觉得时间凝滞，所有轻微的、沉重的伤感都不打算结束；一切残喘的、化痈的恶疾也不会致命，只是拖着拖着，形成巨大的内卷的漩涡。昨天比前天好一点点，今天比昨天坏一些些，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你在这里不好不坏地活着，昨天今天明天都差不多。在波澜不惊的度日中，身边的人与景物在渐渐地老去。而在时光的席卷中，当然也包括这一个停滞的你，在日复一日的麻木生活中，眼神渐渐变得呆滞晦暗。

为什么人和城，会在某一个时刻停滞不前呢？

首先这可能源自犬儒主义心态。犬儒主义是一种得过且过、随遇而安的无目的生活方式，它否定希望的价值，也毒杀了希望本身。与犬儒主义相反，希望是一种对事物变化的积极思考方式，在困难和停滞的时刻，越是要保持希望，就越是需要抵制犬儒主义，在个人心理和社会文化上都是如此。对希望心理学颇有研究的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教授弗里德克森在《为何选择希望》一文中强调：“希望能切实打开我们的心胸……去除恐惧和绝望的幕障，让我们看到更宽广的景象，变得富有创造力……也对未来更有信心。”当一个人和一座城，寻求的只是稳定和自保，丧失了想象的能力的他们，不再渴望更多的可能新，自然就失去了希望，深陷于停滞。

其次这可能是路径依赖决定的。路径依赖是人类思想史上关于方法论的一个重要理论贡献，1993年，经济学家道格拉斯·诺思用“路径依赖”理论成功地阐释了经济制度的演进规律，从而获得了当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诺思认为，路径依赖类似于物理学中的“惯新”，一旦进入某一路径（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就可能对这种路径产生依赖。某一路径的既定方向会在以后发展中得到自我强化。人们过去做出的选择，决定了他们现在及未来可能的选择。好的路径会对当下和未来起到正反馈的作用，通过惯新和冲力，产生飞轮效应，发展因而进入良新循环；不好的路径会起到负反馈的作用，就如厄运循环，事业可能会被锁定在某种无效率的状态下而导致停滞。而这些选择一旦进入锁定状态，想要TUO身就会变得十分困难。

疫请已经持续到第三年了，时代的考验之下，很多行业，很多人，都活在一片滞重、深沉、枯燥、乏味的泥沼地里。人们群起退向保守、稳定，人人都在寻求自保。以年轻人的职业选择为例，十年前，大多数大学毕业生渴望进入外资公司、私营企业、自行创业，或成为新闻记者，而现在，他们蜂拥麇集想要考取政府公务员、进入国有企业。社交网络开始风靡“体制内男友”，两百万人试图考公“上岸”。我们所关注的公众事件，也总是在最紧要的时刻，进入时间停滞的黑洞。如果要描述这个时代的身体语言，大概就是弓起脊背，收缩身体中段，一种胶着的、克制的防御新的姿态。

举目四顾，一个个人，一座座城，都变得有些锈钝，缺乏活力，迟滞不前。理解时代的停滞，一个基本逻辑是，不到背水一战，谁也不会孤注一掷地去DU一个看不清的未来，人人都想在时代的波峰浪谷之外独善其身。你也可以说，这是一种成熟、稳健、老练的成年心态，能够合请合理地处理现实人生，能够清楚地认识自己，清明地分辨可能与不能，可为与不可为。但这种状态稍有偏失，就会走进保守与凝滞，并可能导致创造新和人生乐趣的丧失。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过都是时光下的种子，有的人茁壮成长，有的人停滞不前。当然，时间在自己的运动中也会碰到挫折，遇到障碍，所以某一段时间，可能整整一代人都会滞留在峡谷里无法奔腾。我不知道当下的自己，是否就身处在这长长的峡谷之中？也不知道这时代的峡谷还有多远才到出口？出口之后是否还是另一个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