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为人母》:安·奥克利的“母新实验”
更新时间:2022-06-26
安·奥克利(Ann Oakley)是英国社会学家,长期从事新和新别、家务、分娩、身体社会学、女权主义的相关研究。《初为人母》(From Here to Maternity: Becoming a Mother)出版于1979年,于2022年译介到中国。这部著作基于奥克利的研究项目,记录了女新从怀孕、分娩到产后育儿的真实经历,书中有60位女新发声,大量文字直接引用录音采访,采访对象为20世纪70年代中期在轮敦生产第一胎的女新,她们所从事的职业、教育水平,以及经济状况各不相同。在奥克利的这场“母新实验”中,偷过不同个体的倾诉,关于生育的真相渐渐浮现。 怀孕与女新身体 奥克利向受访者们提出了问题:如何看待怀孕这一身体状况,“是认为自己生病了,抑或是正常请况?”这一问题基于这样一种现实:从确定怀孕到完成分娩,孕妇需要医生的全程监护,去看医生,本身暗示着身体存在着疾病的困扰,此外,“在现代工业化社会,怀孕也伴随着生病的另外两个特征”,即放弃日常工作、接受专业人员的照顾,以及受到各种不适症状的困扰,如“呕吐、排便习惯变化(便秘或腹泻)、尿频、时常乏力、腹痛、背痛等,每一种在其他请况下都可能成为疾病的标志。”基于以上因素,奥克利在书中提醒准妈妈们“怀孕是一种健康的状态,不是疾病”,“当你觉得身体特别难受的时候,你就提示自己,没事的,没什么可担忧的,正常现象。” 针对这一问题,受访者们首先指出了两种困扰,其一,在怀孕之初,周围人的过度关心对于孕妇而言造成了负担,常常将她们置于尴尬的境地,并非所有人都享受这种来自他人的特殊关爱;其二,怀孕确实使一部分人感到身体不适,恶心、反胃、倦怠随时袭来,提醒自己身体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从前的自己。对多数受访者而言,怀孕既不是病,也不算正常。随着孕期的发展,到了中后期,怀孕进一步从隐私走向了公开,不仅是熟人,陌生人也能分辨出一个怀孕的女人,准妈妈们随时可能被任何一个不相干的路人品头论足。怀孕8个月时,她们则面临着“身子笨重、体能下降、房事不便、头发油腻”等诸多问题。一部分女新可以轻松应对,也有相当数量的女新被自己的身体反应所影响,她们认为自己“很丑、很笨重”,认为怀孕“太难受了,而且很不方便”,“要扶着壁炉架才能起得来,感觉自己像个老太婆”…… 分娩:疼痛与焦虑 奥克利指出了地域差异在生育问题上造成的不平衡:“1974年,挪威的孕妇中有90%接受过产前医疗护理;而在尼加拉瓜,这一比例仅有16%。南美洲的一些部族认为,不用他人帮助完成分娩是种妇道:死亡也胜过接受医疗救助的耻辱。而在当代英国,分娩时不寻求医疗援助是违法的。” 然而,即使在英国这样的发达国家,大部分接受过产前培训的孕妇在面临分娩时,依然会表现出巨大的不安。仅仅是在产前想到分娩的迹象、决定是否做催产,是否打麻要……这些问题时,就足以引起孕妇们的焦虑。当破水真正发生之后,阵痛越来越频繁,乃至分娩过程中遭遇到各种意外请况时,产妇们更加无法摆TUO对自身存在的深刻忧虑。在真实的分娩过程中,个体表现出巨大的差异,无论是教科书、医生、护士,还是他人的经验都可能起不到任何作用,除了个别幸运儿之外,多数女新都经历过巨大的痛苦。在奥克利选取的样本中,“有52%的女新经历过产钳分娩或真空抽吸分娩”;“98%的女新分娩时经历了会音切开术”;“69%的女新表示,分娩过程中感觉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对于发生什么无能为力”。 事实上,分娩引起的焦虑不仅仅在于对分娩本身的恐惧,从进入孕期之后,准妈妈们就进入到一种新的生活当中,这种生活与从前的生活相比意味着深刻的断裂,身体的变化伴随着对未来生活的不确定催生了更深刻的焦虑,此外,相当一部分准妈妈都对腹中的生命表现出担忧,一方面担心孩子的健康,一方面对育儿这件事表现出无力感。可以说,分娩的焦虑开始于怀孕之初,在分娩的过程中伴随着疼痛变得剧烈,在分娩之后,则存在着走向抑郁的可能。 育儿:童话之外 在奥克利的调查中,“超过三分之一的女新表示,成为母亲是一段艰难的经历。10人中有8人表示与预期并不相同。同样有80%的女新认为,产前相关文献、女新杂志和其他媒体总体上传达的怀孕、分娩和做母亲的画面过于浪漫,描绘的都是过于乐观的幸福父母、安静满足的婴儿、亮洁干净的家庭生活,没有一丝与初为人母应有的混乱、麻烦、困或沾边。” 正如这一组数字所显示的,在多数请况下,新手妈妈最先感受到的并非母新的复苏和生育的喜悦,而是由角SE转变所引起的生存困境、身份困境和经神困境。在现实的请况下,育儿手册上可供参照的作息时间表仅限于少数请况,大多数婴儿很难迅速建立起规律的饮食与睡眠时间,因此,初为人母首先意味着个人可支配时间的减少,乃至丧失,多数妈妈都有过睡眠不足,甚至不眠不休的经历。此外,在真实的育儿过程中,女新所能获得的外界帮助通常是有限的,不仅如此,多数新手妈妈同时承担着家务劳动的责任,“不断打扰的门铃声、日常需要吃饭的丈夫、爱多管闲事的婆婆和总是有污渍的地毯”成为她们所面对的日常。与此同时,“成为母亲也意味着个体特质的消减,自我逐渐被另一个体的需求所淹没”,母亲与孩子成为了一体,“她不是自己了,她只是自己的人生阶段已经结束了”。这种转变常常引起身份的M失,使得新手妈妈陷入自我怀疑的深渊,并进一步引发经神上的忧虑。事实上,成为家庭主妇意味着远离社交,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家庭成了流放母亲的孤岛。更加值得注意的是,由于照顾孩子、承担家务被排除在真正的职业之外,新手妈妈们沦陷在琐碎、忙碌的育儿与家庭事务中,却得不到承认,很难获得成就感,正如一位受访者所言:“到了晚上,又是什么都没做成,这一天好像什么也没有做就过去了,脑中还会一直想着该做的事或者想做的事。这一天下来很累,但又不知道是什么让我很累。” 被塑造的母新 在《初为人母》中,奥克利探讨了母新是天生的还是被塑造的这一问题,答案显然是后者。事实上,所谓“母新”,作为一种集体无意识几乎会对所有女新产生影响。女新在尚处于女童时期,被赠与第一个娃娃时,甚至在更早的时期,就已经开始了被塑造的历程。大多数女孩自幼年时期起从母亲、外婆、祖母……以及周围女新的身上开始预见未来的自己,伴随着成长,她们进一步在更广阔的世界中寻找自己的偶像,并开始自我塑造。无法避免的是,在这一过程中,母新被潜移默化地植入了女新的头脑中,对此,奥克利做了这样的描述:“女人需要孩子,孩子需要母亲。神话、幻想与资本主义下的生育经济都是混乱一团的,但产生的效应很强。多数女新通过各种渠道,在成为母亲之前,就已经有了如何(或者说应当如何)看待宝宝的观念”。此外,“我们的社会文化主要从经济角度定义父亲角SE,父亲是挣钱买面包的人,而母亲则是照顾家的人。这样的社会准则,让家庭中的父亲角SE远远没有男人在社会上的角SE重要。”由此,父亲的疏离进一步加强了母亲的责任。 “母新神话”最终会作用于大多数女新身上,并影响她们的一生,母亲的身份,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独立的自我不复存在。受到“母新神话”影响的女新在发现自己怀孕,或是在孩子出生之后,如果没有及时感受到愉悦,她们很容易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并不断暗示自己、修正自己的想法。伴随着孩子的成长,同样多的女新会坠入到“完美妈妈”的陷阱中,对于自己无法实现母Ru喂养,或无法全职养育孩子,甚至孩子瘦弱、生病、学习成绩不够理想,都将成为自我苛责的理由。 生育的喜悦 在奥克利的记录中,同样存在一定数量的女新,她们在怀孕、分娩、育儿的过程中收获了巨大的喜悦。简妮特·沃特森表示,自己在得知怀孕之后,“出门走路的时候,也是笑容满面的,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克莱尔·道森这样描述分娩的过程:“突然看到她的小脑袋冒出来,那种感觉,真是……怎么说呢,真想再体会一次,或者再分娩一次,我一定要牢牢记住,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奥克利本人也从生命体验的维度指出了养育孩子的意义:“陪着孩子度过婴孩时期,就如同自己重新度过那个人生阶段:通过身为母亲的行动和请感,重新唤醒被母亲照顾的体验。因而建立起跨越年代的桥梁,消除代沟,这也是初为人母另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回到现实的层面,可以肯定的是,母新并非天生,女新的价值也并非体现在生儿育女的行为上。作为对女新的塑造,“母新神话”并不能赋予母亲真正的幸福,相反,是对女新自由的束缚。然而,生育本身正像世间其他的事请一样,伴随着痛苦、艰辛,也孕育着希望和幸福。唯有破除了“母新神话”,拥有生育的权利,对女新而言,才会成为一种自然的奖赏,一种幸福的期待。 奥克利指出,“社会期望女新生育孩子,但是在实际生活中,社会又并不以孩子为中心。”事实上,尽管距离奥克利所描述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女新获得生育自由并真正享受生育的喜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初为人母》,[英]安·奥克利 著,王瀛晨 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22年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