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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夷1颂

韩愈2

士之特立独行3，适4于义而已5，不顾人之是非6：皆豪杰之士，信道笃7而自知明8者也。

【注释】

1 伯夷：商末孤竹国人，孤竹国国君的长子。伯夷的父亲在世时想要确定伯夷的弟弟叔齐为国君。但是伯夷的父亲去世后，叔齐想要伯夷继承国君的位置。伯夷认为应当按照父亲的命令去做，不愿担任国君，于是就逃走了。叔齐见状也离开了孤竹国。叔齐与伯夷听说周文王善待老人，于是打算投奔周文王。当他们赶到时，周文王已经死了，周武王正要率兵进攻商纣。伯夷与叔齐认为周武王的行为与礼不合，跪谏周武王，周武王不听。伯夷与叔齐就离开了。武王克商后，伯夷与叔齐坚守仁义，不愿吃周的粮食，于是隐居到首阳山上，以野菜为生，最终饿死。

2 韩愈：字退之，河阳（今河南孟州）人。自称祖藉昌黎（今属河北）， 所以世称韩昌黎。作为古文运动的倡导者。他主张继承先秦两汉散文传统，反对六朝以来讲求声律、对仗而忽视内容的骈体文，提倡散体，提倡语言创新，对当时和后世散文的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本人善长各种文体，文风遒劲有力，条理严密通畅，被尊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与柳宗元并称“韩柳”。

3 特立独行：立身、行为与众不同，形容人的志行高洁，不同流俗。特：独特。立：立身。

4 适：符合。

5 而已：罢了。

6 是非：肯定或否定，褒贬。

7 笃：忠实。

8 明：明确，清楚。

一家非1之，力行2而不或者，寡矣；至于一国一州非之，力行而不或者，盖3天下一人而已矣；若至于举世4非之，力行而不或者，则千百年乃5一人而已耳。

【注释】

1 非：非难，反对。

2 力行：努力践行。

3 盖：大概。

4 举世：全世界，全天下。举：全。

5 乃：只，仅仅。

若伯夷者，穷1天地、亘2万世而不顾者也，昭3乎，日月不足为明；崒4乎，泰山不足为高；巍5乎，天地不足为容也。

【注释】

1 穷：穷尽。

2 亘：贯通。

3 昭：明亮，光亮。

4 崒（zú）：高，险峻。

5 巍：高大。

当1殷2之亡，周之兴，微子3贤也，抱祭器4而去5之。武王、周公，圣也，从6天下之贤士，与天下之诸侯而往攻之，未尝闻有非之者也。

【注释】

1 当：在。

2 殷：殷商，即商朝。商王盘庚在位时，将商的都城迁到了殷（今河南商丘），之后殷长期作为商的都城。因此商朝又称“殷”或“殷商”。

3 微子：子姓，宋氏，名启，商王帝乙的长子，商纣王的长兄。商纣王在位时，微子被封于微，建立微国，因此被称为微子。微子见商纣王荒Y无道，多次进谏纣王，纣王不听，于是逃走了。武王克商后，微子带着祭祀用的器具面见周武王，向武王请罪。周武王于是赦免了他的罪过，恢复了他的爵位。周成王即位后，将其改封到宋，建立了宋国。

4 祭器：祭祀时使用的各种器具。

5 去：离开。

6 从：本义为跟随，这里是使动用法，使跟随，带领的意思。

彼伯夷、叔齐1者，乃2独3以为不可。殷既4灭矣，天下宗周5，彼二子乃独耻食其粟，饿死而不顾。由是6而言，夫岂7有求8而为哉？信道笃而自知明也。

【注释】

1 叔齐：伯夷的弟弟，商朝末年孤竹国国君的三子。

2 乃：却。

3 独：唯独。

4 既：已经。

5 宗周：以周为宗主。

6 由是：由此，从这里。

7 岂：难道。

8 求：追求，谋求。

今世之所谓士者，一凡人1誉2之，则自以为有余；一凡人沮3之，则自以为不足。彼独非圣人，而自是4如此。夫圣人，乃万世之标准也。余故5曰：若伯夷者，特立独行，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虽然，微6二子，乱臣贼子接迹7于后世矣。

【注释】

1 凡人：平常的人。

2 誉：称赞，赞美。

3 沮：诋毁，诽谤。

4 自是：自以为是。

5 故：因此，所以。

6 微：要没有。

7 接迹：足迹前后相接，形容人多。

士人独立特行，符合道义罢了，不顾及别人的非议或称赞：都是豪杰之士，是忠实相信道义而且清楚知道自己的人。一家人非难他，努力践行而不M或的，很少了；至于一个国家一个州的人非议他，努力践行而不M或的，大概天下只有一个人罢了；若全天下的人都非议他，努力践行而不M或的，那千百年仅仅一个人罢了。像伯夷这样的人，是穷尽天地、贯通万世而不顾及别人议论的人，明亮啊，日月不足以形容他的明亮；高峻啊，泰山不足以形容他的高峻；高大啊，天地都不能容下他的高大。

在殷商灭亡，周朝兴起的时候，微子这样贤明的人，抱着祭祀用的器具离开了殷商。武王、周公，圣贤之人，带领天下贤明的人，和天下的诸侯前往进攻商朝，没有听说有反对他们的。伯夷、叔齐那两个人，却唯独认为不能这样。殷商已经灭亡了，天下以周为宗主，那两个人却唯独以吃周朝的粮食为耻，饿死也不顾。从这里说，难道是想谋求什么而这么做的吗？忠实相信道义而且清楚知道自己啊。

现在的所谓士人，一个人赞美他，就自以为自己的品德很高尚；一个人批评他，就认为自己还有很多不足。他（伯夷）唯独不是圣人，却像这样肯定自己。圣人，是万世的标准。我因此说：像伯夷这样的人，是特立独行，穷尽天地、贯通万世而不顾及别人议论的人。虽然这样，要没有这两个人，乱臣贼子会接连不断地在后世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