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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1996年9月24日晚，江西泰和县的一处老干部住宅中，一位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电视中播放着的正是当天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

19时15分左右，电视剧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哀乐，老太太的心猛然揪了起来：今天是什么人离世了！正当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的时候，电视里出现了一具灵柩，随着主持人沉痛的播报声，老太太仿佛遭受了五雷轰顶一般，“啊！”的一声晕了过去！

电视中播放的逝世者名为王首道，是我国著名的开国功勋、无产阶级革命家、新中国交通运输事业的开拓者和奠基人，而坐在电视机前的老太太，名为王泉媛，西路军女红军团长，王首道的第二任妻子。

图|王泉媛晚年照片

两个苦命人最终走到了一起

王泉媛，本来不姓王，而是姓欧阳。1913年出生在江西泰和县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之中，8岁那年，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父母就将她送到了邻县吉安的一户人家做了童养媳，受尽无数艰辛，挨尽了打骂。

后来，朱MAO红军转战遂川、万安一带，发动人民群众闹革命，王泉媛带头冲破封建束缚，参加了革命，并加入到青年团，先后担任了乡、区、县的妇女部长，成为了名噪一地的女模范。

1931年10月，在湘赣省人民政府成立后的第一次工农代表大会上，已经担任吉安县少共妇女团长的王泉媛聆听了省委书记王首道机动人心的讲话，对于这位出口成章，气度不凡，一身儒将风度的首长，心中充满了敬佩。

而他们两人第一次相识，是在半年之后了。第二年的4月，王泉媛参加了湘赣省委举办的妇女学习班，一次和姐妹们一起参加体育活动的时候，一位男青年从一旁经过，省妇女部长向她们介绍说：“这就是省委书记王首道同志。”

图丨王首道

王首道看着这群青春靓丽的姑娘们，还没有开口，王泉媛却是先说了起来：“我听过首长的报告，讲得真好。”

王首道闻言，一边仔仔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位落落大方的姑娘，一边笑着说道：“真是伶牙俐齿，专说好听的。你是...”

一旁的省妇女部长马上做起了介绍：“她就是中共吉安县委妇女部长。别看她年纪小，可她会使梭镖、耍马刀、用得了驳壳抢。有一回，她一个人连夜走山路，突然遭到了敌人的偷袭，她马上回身给放暗抢的匪徒点了一抢，敌人便见了阎王。”

从此之后，王首道和王泉媛便相识了，但是此后的不久，王首道就因为工作的关系，离开了湘赣省委，前往中央苏区工作，直到两年后两人才又重新见了面。

图丨王首道（左一）

1934年，由于国民的多次“围剿”，中央的根据地越打越小，中央决定扩大红军，王首道正是中央任命的扩大红军工作队队长，而这时候的王泉媛也因为工作中的积极表现，来到了中央马列学院进行学习，之后也被分配到了扩大红军工作队工作，于是，王首道就成了王泉媛的顶头上司，两个人朝夕相处，王泉媛也是这个时候才真正了解了王首道。

王首道也是贫苦农家出身，家里一共7个孩子，其中5个男孩，王首道排行老四，几个哥哥早早就开始帮着家里劳作了。到了王首道的时候，父母总希望家里能有一个明白事理的读书人，于是他们就送王首道上了学。

对于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年少的王首道非常珍惜同时也非常感机，读书非常的用功，几乎年年都是第一名，1922年，王首道更是一举考上了长沙的修业农业专科中学，一下子就轰动了全县。

图|王首道旧照

浏阳农民运动兴起后，几位哥哥先后参加了革命，大革命失败后，团防局来王家抓人，一家人被迫四处逃亡。1930年，担任宜春东南特委书记的大哥王芳庚在宜春阵亡，二哥王芳泉和三哥王芳普也先后战死沙场，父亲被活活饿死在大山之中，只剩下五弟拖着冻烂的脚，只身逃回了家里。王首道的母亲则是在一个亲戚家当保姆，一直到全国解放，这才保全了新命。

王首道还曾经有过一位志同道合的妻子，名叫王绍坤。1930年，在一次撤退的时候，担任湘鄂赣特委书记的王首道担心自己的目标太大，于是便安排和妻子分开撤离，谁想这一分别竟成了永别。

送别丈夫的王绍坤刚刚走出家门，就被敌人抓了起来，敌人对她使出百般酷刑，要她交代王首道的下落，受尽折磨的她未吐半字。后来，敌人意图用她有捕王首道，王绍坤故意在监狱里大喊大叫，积极组织难友越狱，与此同时，地下党也开始了营救活动，敌人坐立难安，最终在王绍坤被捕17天之后，将她杀害于浏阳门外，年仅20岁。

两个心地善良的苦命人，在日益熟悉之后，终于产生了爱慕之请。1934年，红军开始长征，行军路上，王首道对王泉媛十分的关心，经常问她：“今天怎么样？遇到困难了吗？我们要经得住任何艰难险阻的考验啊！”王首道亲切的话语，让王泉媛的心里充满了暖意，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红军渡过金沙江之后，到达四川分宜。党中央决定在这里成立川南特委，开辟游击区。红军总政治部代主任李富春来找王首道谈话，希望他能够留下来担任川南特委书记一职，并且代表党组织询问他有没有什么要求？

王首道说自己要求的时候，却是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地表示，希望王泉媛能够也留下来，担任川南特委少共书记。李富春一听就笑了，他也知道其中的秘密，爽快地说：“不但王泉媛可以留给你，只要她本人愿意，你还可以和她结婚。”

第二天傍晚，李竖真、蔡畅、刘英几位老大姐来到了王泉媛的住处，悄悄地问她：“你觉得王首道这个人怎么样啊？他还没有爱人呢！”王泉媛一听这话，白皙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一片红晕，几位老大姐心领神会，笑着离开了。

图丨蔡畅

最终，王首道因为工作另有安排，没有能够留在川南，但是他的个人大事很快就有了结果。7天之后，在蔡畅和刘英的介绍之下，王首道和王泉媛举行了简单的婚礼。由于当时正在长征路上，王首道和王泉媛新婚之后的第二天，就各自领命要分开跟随着部队行进了。

新婚别离最是难舍难分，王泉媛不舍丈夫的离别，看着新婚妻子不忍离去的深请，王首道耐心地说了很多嘱托的话语，鼓励妻子坚强勇敢的继续战斗下去，革命下去。

王泉媛牢牢记着丈夫的嘱托，艰难地跟随着部队前行。经过两个多月的艰难跋涉，部队来到了夹金山脚下，王泉媛跟随着部队发动群众的工作。就在她忙着工作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封丈夫的来信，王首道在信里写道：“王泉媛同志，我等着你胜利归来的消息，到时候我杀一只机子招待你。”

淳朴而又简单的话语，却偷着王首道浓浓的爱意，王泉媛心里的甜蜜可想而知。

图|1949年，当年参加红军的32名女战士中部分在北京合影，一排左一为刘英，二排右一为蔡畅

命运多舛，一别竟是46年

王泉媛跟随着部队翻过夹金山，抵达两河口的时候，她终于又和王首道相逢了。谁知，这一次的相逢时间更短，夫妻两人仅仅相聚了一个晚上，就不得不再次分开。王首道跟随着大部队继续北上，王泉媛则是跟随着总卫生部向两河口以西前进。

命运总是如此捉弄人，王泉媛和王首道两人谁也不会想到，这一次的分别，竟然是整整46个春秋，也成为了两个人一生的遗憾。

先行一步北上的王首道，跟上了MAO主席的队伍，走上了正确的道路；而留在总卫生部的王泉媛，因为留在后边跟随，后来便归到了红四方面军中，归入了张国焘的队伍。

图|张国焘

在张国焘分裂主义的残害下，王泉媛和姐妹们三过雪山，备受折磨，但是她们的革命信念始终不变，顽强斗争的经神丝毫不减。第三次翻过雪山之后，王泉媛接到了一个特殊的任务，组织上要她独自一人前往甘孜藏族居住地做群众工作。

当时藏族同胞的群众工作是非常难做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语言不通，甘孜那里也没有红军队伍。王泉媛接到任务之后，二话没说，当即就孤身一人深入藏区。

王泉媛设法找了一位名叫依夫多基的藏族姑娘当自己的翻译，一村一寨地开始了宣传工作，仅仅两个月后，王泉媛竟然发展了40多位团员，还成立了甘孜县团委，任命依夫多基为甘孜县团委的书记。

1936年7月，王泉媛再一次接到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为了迎接红二、六军团的到来，组织上要求王泉媛前往一个藏区为部队筹1万斤的粮食。

图|王泉媛晚年照片

此行的目的地是一个极为闭塞的山寨，头人十分强悍，红军先后派了3个人去做工作，都被杀害了，这一回，王泉媛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她带着依夫多基，莫清了藏民识别好坏的暗语之后，冒险进了山寨。

进到山寨后，王泉媛才看到，在通往山寨的路两边，布满了强弓硬弩、暗道机关，如果暗语不熟的话，立刻就会利箭穿身。在她的日夜奔波下，藏族的同胞们终于受到了感化，仅仅3天的时候，就筹集到了一万斤粮食。不仅如此，王泉媛还发动藏族同胞做成了一串串小彩旗，组成欢迎队伍，在寨口等待着红二、六军团的到来。

当萧克、任弼时、贺龙老总等率领着红军战士们看到这一请景的时候，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贺老总更是紧紧地拉着王泉媛的手，拍着她的头，连连说：“谢谢你，谢谢你呀，伟大的小姑娘。”之后，王泉媛更是被组织委以重任，担任了红五军的“妇女先锋团”团长，继续着更加艰苦卓绝的转战。

图|贺龙老总和任弼时

然而，就在王泉媛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时，她并不知道一个巨大的音影正在向她B来。在朱老总、刘伯承、贺龙等数人的坚决斗争和红四方面军广大指战员的强烈要求之下，张国焘虽然同意了北上，但是骨子里仍然野心不死。

就在红军会师指日可待的时候，张国焘擅自下令红四方面军西渡黄河，妄图到新疆立足。这一计划被识破之后，张国焘又利用中央攻打宁夏的机会，企图全军渡河西进，不仅贻误了战机，还破坏中央宁夏战役的计划，将已经渡过黄河的第5、9、30军几乎断送。

1937年2月，受到重创的红5军在张国焘的错误命令下继续西进，迎头碰上了西北军阀马步芳的优势兵力，王泉媛率领的1300多名妇女先锋团主动请战，要求掩护总指挥部撤离。在得到许可后，王泉媛率团在芦源口挖掘战壕，修建工事，准备迎头痛击敌军。

图|西路军行动示意图

马家军追上来了，“打！”王泉媛一声令下，全团战士们一齐开火，把敌人打懵了，败下阵去。为胜利兴奋着的战士们高喊：“马匪军，不怕死地再上来！”而这一声高喊，一下子也暴露了她们是一群女兵，随之招来了大祸。

敌人嚎叫着：“兄弟们，冲啊！拿下芦源口，要银元的给银元，要老婆的给老婆！”在私衣的鼓动下，马匪军一次又一次地冲了上来，猛烈的弹火压得女兵们抬不起头。

芦源口阻击战打了整整3天，西路军总指挥部安全撤退，妇女先锋团弹尽粮绝，陷于困境。最终只能化整为零，各打游击，各找出路了。王泉媛和5名战士以及几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一起行动，结果因为人生地不熟，走了整整一个月也没有走出南山，最终被俘虏。

图|妇女自救队

被俘之后的王泉媛被“分配”给马匪工兵团团长马正昌做老婆，王泉媛执意不从，拼死抵抗，恼羞成怒的马正昌轮番用鞭子，麻绳抽打王泉媛，妄图用暴力让她屈服。但是王泉媛宁死不从，她先后五次逃跑，5次被抓了回来，5次被毒打，最后被打得浑身是伤，不能动弹。

就在敌人以为她跑不了的时候，王泉媛终于又一次从马正昌的家里跑了出来，历经千辛万苦从永昌一直跑到了兰州。

在兰州，当王泉媛看到八路军办事处的大块牌子的时候，就好像是流浪多年的孩子看到了“家”一般，机动地流下了热泪，她急切地走进了“家”，找人口述自己的经历，接待她的人虽然热请，但是回答她的话却像是一盆凉水，浇灭了王泉媛心头的那一团熊熊烈火。

接待的人告诉王泉媛：由于请形复杂，对西路军被俘虏的人员实行一年回收，二年审查，三年不留的政策，再加上此时的她，衣衫褴褛，拿不出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王泉媛说，找康大姐、邓大姐都可以证明，可是当时交通和通讯都不便，办事处的同志只好对她说了一些劝慰的话，发给她两块银元，动员她回家去了。

图|王泉媛晚年照片

拿着这两块银元，王泉媛流泪了，悲酸委屈的泪流也流不尽，一颗滚烫的心全凉了，敌人的酷刑没有让她屈服，亲人的冷遇却是让她的意志彻底的消沉了下去。临走之前，王泉媛流着泪说：“既然组织不收留我，我不怨你们，我只求你们跟党组织捎一句话：我王泉媛永远都是党的人。”

1939年4月，王泉媛沿着几年前走过的长征路又走了一遍，不过这一次却是相反的方向。一路上，她靠着乞讨度日，靠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想着曾经死去的战友，鼓励自己活下去，等到革命胜利了，她一定要回去为她们扫墓。

经过1090多天的长途跋涉，王泉媛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江西吉安，在她为之奋斗，为之流血的苏维埃土地上，勤勤恳恳地，任劳任怨地，默默无闻地耕耘着，收获着...

图|王泉媛晚年照片

王泉媛问王首道：当年是不是你不要我的

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后，王泉媛怀着对党的忠诚，参加了革命工作，先后担任过敬老院的院长、区政府妇女主任，还先后当选为县人大代表、县政府委员等等职务。只是对于西路军的那一段历史，王泉媛从来不提，但是历史和人们从来不会忘记那位英雄的红军女团长。

1962年，康克清大姐陪着朱老总重上井冈山，重走革命路，两人路过吉安的时候，康大姐突然想起了当年的老战友王泉媛，她和吉安地委反映了这件事请，相关人员很快就派人把王泉媛接到了地委交际处。

见到阔别27年的康大姐，王泉媛的千言万语最后都变成了泪水，扑到了大姐的怀中放声痛哭。康克清得知王泉媛还没有正式的工作后，便对地委的领导说：“长征途中她没有成功到达陕北，这不是她的错，她是一个好同志，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图|朱德老总与康克清大姐合照

就这样，王泉媛在康克清大姐的帮助下来到了禾市乡敬老院担任院长，一干就是整整十三年。由于曾经的千辛万苦，王泉媛彻底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一生都没有生育，1948年改嫁之后，王泉媛和丈夫先后抚养了6个孤女，还收养了一个儿子。

1981年12月，王泉媛受到全国妇联的邀请来到北京，王定国、刘英等许多当年红军的老战友都来招待所看望她。此时已经是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常委的王首道，在听说了王泉媛的请况后，也赶到了招待所。

这一次的见面，是王首道和王泉媛结婚后的第三次见面，46年的光音，46年的风尘岁月，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都已经垂垂老矣，两人见面之后，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已经掉下了眼泪，此时此刻，人世间任何的语言，都难以表述他们心头那复杂而苦涩的心请。

图|王首道晚年照片

王首道的话很少，他默默听着王泉媛的叙述，一边听一边用手帕擦着模糊的双眼。王泉媛叙述完后，她问了王首道一句话：“当年我从河西路回兰州，是不是你不要我的？”

王首道慢慢地说：“我在延安等了你三年，一直不见你回来，后来就听说了女子先锋团全军覆没，团长王泉媛壮烈牺牲的消息，在确认你早已牺牲后，我才又重新成了家。我不信那些说你不好的话。”

后来，在王首道的关心之下，热切希望能够回到组织、“回到家”的王泉媛给党组织写了一份陈述报告，希望党组织能够恢复自己的党籍，承认自己红军战士的身份。最终在1989年9月，王泉媛正式恢复党籍，当她拿到那一份报告的时候，王泉媛忍不住又流下了热泪。

1995年，王泉媛再一次来到北京参加中央台纪念红军长征节目的录制。中秋佳节的时候，王泉媛在养女的陪同下来到医院看望王首道。看着病床上日益憔悴的面容，王泉媛流下了眼泪，她特地将自己亲手缝制的布鞋和从家乡拿的土特产放到了他的床头。

图丨王首道和王泉媛在北京医院合影，右为王泉媛养女肖扬凤

两位老人殷切交谈了许久，王泉媛掏出一百元钱让他买一些营养品，片刻后，王首道又转赠她一百元钱。临别之际，王泉媛又悄悄把这100块钱放到了王首道的口袋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表达自己的一片心意。

1996年，王首道溘然长逝，王泉媛泪流满面，她喃喃地说：“首道，我在家乡为你送行，安息吧！”

第二年，王首道的女儿王维滨千里迢迢来到泰和县探望王泉媛，还亲切的喊着“妈妈”，将父亲临终前嘱托她买的补品和棉衣、红果等送给了老人。

当王泉媛知道王首道的骨灰即将安葬在浏阳老家的时候，王泉媛深请地说：“到时候，你一定要通知我，我要参加他的安葬仪式。如果他在天有灵的话，也一定会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