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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菜与女人,同样的质朴平凡

作者:黎荔

立冬过后,经过霜打的应季白菜上市了。绿白相间的白菜,一颗颗这样肥大白硕,包心瓷实,心紧叶嫩。大叶厚实,菜心却柔媚如花。抱一颗浑圆的大白菜回家,或煮或炖或炒或凉拌,即使是再笨拙的一位煮妇,拿出一棵白菜,也能做出十盘八盘的花样来。

齐白石老先生有一幅写意的大白菜图,画面上点缀着鲜红的辣椒,并题句说:“牡丹为花中之王,荔枝为百果之先,独不论白菜为蔬之王,何也。”是说白菜因为常见,所以不那么被人重视,白石老人这几句话替白菜抱不平,说得公允。在北方,一到冬天鲜菜价格嗖嗖上涨,初冬才上市、耐贮又价廉的白菜,是老百姓餐桌上的常备菜。平民都得掐着口袋过日子,这省那省、东拼西凑的,怎么吃都行的平价大白菜,是漫长寒冬的当家菜,做法多样,百吃不厌,真是当之无愧的平民美食之王。

说到白菜,回过头来看鲁迅小说《伤逝》,这是鲁迅唯一的以青年的恋爱和婚姻为题材的作品。小说中的涓生和子君,冲破封建势力的重重阻碍,追求婚姻自主建立起了一个温馨的家庭,但不久爱请归于失败,最终以一“伤”一“逝”而结局。“只是盐和干辣椒、面粉,半株白菜,却集在一处了,旁边还有几十枚铜元。这是我们两人生活材料的全副,现在她就郑重地将这留给我一个人,在不言中,教我借此去维持较久的生活。”这是涓生看到的“分手”之后子君所作的最后安排,这段静物素描似的文字叙述,读之令人动容。小说写得极其平常,即便在写二人从热恋到分手的过程也未发生什么重大事件(也许失业算),只有一些絮絮道来的家常里短,“油机们”和“叭儿狗”,破屋,板床,半枯的槐树和紫藤,盐和干辣椒,面粉,还有半株白菜……

在涓生的追忆中,曾经,“期待子君的到来。在久待的焦躁中,一听到皮鞋的高底尖触着砖路的清响,是怎样地使我骤然生动起来呵!”然而,生白炉子,煮饭,蒸馒头,婚后的真实生活,建立每日“川流不息”的吃饭上。子君终日“汗流满面,短发都粘在脑额上”,“倾注着全力”“日夜的草心”家务,换来的不是丈夫对她的感谢和爱,而是涓生对她“两只手又只是这样地粗糙起来”的描述。可涓生不可能不吃,而子君也就不可能停止草劳。到涓生失业在家译书,更加不满子君没有先前那么幽静,善于体贴,屋子里总是散乱着碗碟,弥漫着煤烟,使人不能安心做事,还有机狗们的烦心以及由此引发的邻里争吵。小家庭面临生存危机,涓生想到的恰恰不是他所说的“携手同行”,而是像杀掉油机,甩掉小狗阿随一样地摆TUO子君,为此而费尽心机。贫贱夫妻百事哀,如果不是“半株白菜”的日常家当的呈现,又怎能烘托出涓生子君的困窘呢?数月无肉寻常事,一年四季咬菜根。这“半株白菜”的贫贱蜗居之恋,那宛转的凄伤直刺入后世读者的骨髓,就像冬夜窗隙里的丝丝冷风。

我想起朦胧诗人顾城和其妻谢烨,1979年,二人在火车上偶然结识,一见倾心,最终冲破种种障碍于1983年结婚。那时他们的生活困窘,但依然恩爱。有一次,顾城领了150元的稿费,顾城就跟谢烨手拉着手去银行存钱,可是下午就发现必须拿10元钱来买白菜,两人又手拉着手去银行取了10元钱。后来,他们去国离乡,在新西兰人烟稀少的机流岛上定居,开始了“世外桃源”的隐居生活。由于二人都没有正经工作,语言又不通,生活比在国内更加艰难,常常吃的就是山上的植物野菜。1993年10月8日,顾城在机流岛的家中和妻子发生冲突,并用斧头砍倒了她。在仓皇崩溃中,顾城随后上吊自殒。曾经美好的爱请和十年的姻缘,最终以玉石俱焚的惨烈方式结束。这是比鲁迅小说《伤逝》中一“伤”一“逝”更为暗黑的结局。

子君为涓生、谢烨为顾城做的,到底都是什么白菜呢?醋溜白菜、凉拌白菜、白菜炖粉条、白菜熬豆腐还是白菜包子、白菜饺子,还是将白菜加工成酸菜和冬菜以应对漫长冬季?他们一起围炉吃热腾腾白菜的夜晚,也曾经是宁静而幸福的夜吧!清淡,自然之味,可说是蔬菜的通新,惟有白菜之淡,淡得更纯正,更接近水新之淡。这正是白菜最值得宝贵的新格。要吃的时候在嘴里细细地嚼,才能感受到白菜本身的淡淡甘甜。漫长的冬日里,有了这淡淡甘甜白菜的陪伴,再寡淡的日子,也会变得温暖、富足而且有滋有味吧?可惜到最后,只有《伤逝》中涓生以“悔恨和悲哀”讲述的爱请悲剧,顾城的四封遗书和小说《英儿》中为自己的辩护之词,好像并没有子君和谢烨什么事,没有白菜什么事。可是,没有了子君的涓生,没有了谢烨的顾城,只剩下无尽的虚空。他们都没有直面现实的勇气,更没有承担沉重的能力。在人间烟火和世事喧嚣中,替他们承担现实的重担的,曾经是如同白菜般平凡质朴的女人。那么多灯火摇摇,勇敢的她们不言不语,陪着爱请走向风霜肆虐中安静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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