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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成祖本纪》

成祖启天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讳棣，太祖第四子也，母孝慈高皇后。

《明实录·太宗实录》

大明太宗体天弘道高明广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讳棣，太祖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第四子也。母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生五子：长懿文皇太子标，次秦愍王樉，次晋恭王 ，次上，次周定王橚。

清·《钦定明史》刻本

清王朝编纂的《明史》记载得比较简单，只说明成祖朱棣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四子、为孝慈高皇后马氏所生。而明王朝自己编纂的《太宗实录》记录得就比较详细了，且明确说了：朱棣与懿文太子朱标、秦愍王朱樉、晋恭王朱棡、周定王朱橚一母同胞，都是马皇后所生！如果单纯从《明实录·太宗实录》和《明史·成祖本纪》来看，朱棣的确是孝慈高皇后马氏所生嫡子无疑！

明·孝慈高皇后马氏画像

可我们不要忘了，《实录》这种东西，自唐太宗李世民亲自“指导”过之后，就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实录了！明王朝自己编纂的《太祖实录》《太宗实录》可信度有多高，不言而喻……那么，清王朝编纂的《明史》呢？毕竟清朝人没必要为明朝隐瞒什么，不是吗？可我们不要忘了，顺治二年清王朝正式设立明史馆、准备编纂《明史》时，距离永乐初年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了！到《明史》正式成书时，已经过去三百多年了……清朝人能够参考的史料，绝大部分都是明王朝留下的官驻实录、官方档案，而推翻朱棣嫡出的身份对于清王朝而言，毫无意义！所以，清王朝索新直接照搬了《明实录》的记载，反正即便是抄错了，这个锅也不需要清朝人来背。但明王朝编纂的《南京太常寺志》却又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而且是“颠覆新”的答案！

明成祖（太宗）朱棣画像

《南京太常寺志》的奇怪记录

所谓《南京太常寺志》并不是一本书，有初版、还有其他时期的重修版。这东西大概其跟地方志差不多，隔一段时期就要重修一次。目前比较常见的有嘉靖版、天启版等等。虽然原书大多已经失传，但在一些其他书籍或私人笔记中还是能够看到一些转载的。明末的史学家谈迁和嘉靖朝大学士李春芳的后人、崇祯朝进士李清都曾经在自己的书中提到过《南京太常寺志》。

明故宫遗址

谈迁《枣林杂俎》

孝陵享殿，太祖高皇帝高皇后南向。左淑妃李氏，生懿文皇太子、秦愍王、晋恭王，次皇某妃某氏，又次皇贵妃某氏，又次皇贵人某氏，又次皇美人某氏，……碽妃生成祖文皇帝，独西列。

李清《三垣笔记》

予阅《南太常寺志》载：懿文皇太子及秦、晋二王均李妃生，成祖则碽妃生，讶之。时钱宗伯谦益有博物称，亦不能决。后以弘光元旦谒孝陵，予语谦益曰：“此事与实录、玉牒左，何征？但本志所载，东侧列妃嫔二十余，而西侧止碽妃，然否？曷不启寝殿验之？”及入视，果然，乃知李、碽之言有以也。

这两段记载是什么意思呢？懿文太子朱标、秦愍王朱樉、晋恭王朱棡是淑妃李氏所生，而明成祖朱棣则是碽妃所生！换言之，朱标、朱樉、朱棡、朱棣，包括朱棣的胞弟朱橚，都不是孝慈高皇后马氏所生！他们都是庶出。更重要的是，碽妃在孝陵享殿里的待遇相当与众不同。此外，李清因为“好奇心”作祟，还特地请教了彼时的大才子钱谦益，但钱谦益也吃不准。南明弘光年间，适逢钱谦益奉命前往孝陵谒陵，李清又撺掇钱谦益一起私下里去孝陵的享殿“实地考察”了一番。果不其然，实际请况跟《南京太常寺志》所记载的一模一样！

明孝陵

史学界有个约定俗成的惯例，叫做“孤证不立”。简单说就是，只有孤立记录、没有其他材料佐证的历史记录不能作数。显然，谈迁、李清都提到了《南京太常寺志》中相同的内容，似乎不能再算作“孤证”了。可是，《南京太常寺志》就一定是真实记录吗？无论嘉靖朝、还是天启朝，皇帝都是明成祖朱棣的后代！他们会容忍官修史料中出现与《太宗实录》格格不入的内容吗？南京太常寺虽权力不及北京太常寺，可那也是明王朝的太常寺呀！为何记载的内容会与《太宗实录》有那么大的差距？这显然是说不通的。

明孝陵——治隆唐宋碑

《南京太常寺志》记录的合理解释

明孝陵享殿里的大格局是建文朝就已经定下来的，如果碽妃仅仅是明太祖朱元璋的一位普通妃嫔，无论是建文年间、还是“靖难”之后，建文帝朱允炆、明成祖朱棣都完全没有必要将其神主另置，不是吗？这是正常逻辑。可事实是，碽妃的神主的确另置于了西侧！恐怕也只能有一种解释了，朱棣就是这位碽妃所生。但嫡母马皇后的名分已定、朱棣又自我标榜为马皇后嫡子，给碽妃追尊一个皇后身份是不可能的。但好歹那是亲妈呀！总不能位居其他庶母之下吧？所以，朱棣只能将其神主单列，以示其身份特殊、与众不同。换句话说，这个格局是朱棣亲自定下来的！别说是明世宗朱厚熜、明熹宗朱由校了，恐怕明仁宗朱高炽这位朱棣的亲儿子也不敢随意更改！连后世皇帝都不能随意更改孝陵享殿的格局，就更别说是大臣了。所以，无论是嘉靖版《南京太常寺志》、还是天启版《南京太常寺卿》，对于孝陵享殿里陈设的相关记载只能是如实记载，谁的神主摆在哪里，在书中就只能写摆在哪里……

明太祖朱元璋画像

可《南京太常寺志》毕竟不是什么密档，是要公开的！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神主另置西侧的碽妃，总要有个合理的解释吧？既然不能直接说碽妃不是朱棣的亲妈，那就索新让朱标、朱樉、朱棡都变成“庶出”！大家一边儿齐，都是小老婆生的，谁也不比谁经贵到哪里去。然后，那就随便您怎么表述了。说朱标、朱樉、朱棡、朱棣、朱橚都是马皇后养大的不就可以了？难道说养母就不是妈？更何况这位养母还是嫡母！如此一来，跟《太宗实录》里的说法在不算冲突，不是吗？两边都兼顾到了。

明孝陵享殿遗址

此外，史料中还有另外一则记录也非常“别扭”，李氏于洪武十七年孝慈高皇后马氏丧期结束之后才被正式册封为淑妃并摄六宫事（代理皇后）。一个十六年多都没有名分的女人，居然在马皇后丧期刚过就被封为了淑妃，而且跨过了背景深厚的郭宁妃（陕国公郭兴之妹）、刚刚封妃便摄六宫事！而郭宁妃在李淑妃死后才开始摄六宫事，这就相当不寻常了。能够把郭宁妃给比下去，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资格老吗？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因此，个人认为李淑妃应该就是朱标的生母，但朱标从小就被马皇后收养了、成了马皇后的儿子。为了照顾马皇后的感请，朱元璋一直没有给李氏名分！这就跟唐高宗李治的庶长子、第一位皇太子李忠一样。李忠被王皇后收养，生母刘氏一直都没有名分！洪武十五年，马皇后去世了，朱元璋于公于私都要给儿子朱标和儿子他亲妈一个交代。但皇后名分肯定是不能给的，毕竟朱标名义上已经成了马皇后的嫡子！因此，朱元璋只能退而求其次，给李氏一个淑妃名分和“代理皇后”的身份。郭宁妃等人还能说什么？人家毕竟是皇太子的亲妈！如果《南京太常寺志》的记录是真实的，恐怕也只有这个解释能够解释得通了。

明兴宗、懿文太子朱标画像

但不管怎么说，朱棣及其胞弟朱橚是庶出应该没有什么疑问！如果他是马皇后、哪怕是李淑妃所生，《南京太常寺志》记载碽妃这么一段，未免有些没事找事了！但如果朱棣和朱标等人都是马皇后所生，《南京太常寺志》就更加不可能记这些了……上纲上线起来，说“大逆不道”也是完全可以的！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南京太常寺志》的记载还是有其一定可信度的，很可能孝慈高皇后马氏根本没有儿子，朱标、朱樉、朱棡是李淑妃说什，朱棣、朱橚是碽妃所生，但五人自幼都是由嫡母马氏养大的，所以朱棣自认马皇后嫡子似乎也不能完全算无中生有！《明实录·太宗实录》里记载五人都是马皇后的儿子也谈不上错，谁说养子就不是儿子？更何况这个养母还是嫡母！唯有这一解释，方方面面才能都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