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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宣侠父

1938年7月31日下午五点多，驻西安八路军办事处、时任八路军高级参议（八路军于1937年9月11日改称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的宣侠父，骑着一辆自行车外出，于半途中突然失踪。

就在发现宣侠父失踪后，时任八路军驻陕办事处党代表的林伯渠立即下令调查，根据后来查获得一些蛛丝马迹来看，毫无疑问是国民党当局下的手。

林伯渠向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西安行营主任蒋鼎文要人，蒋鼎文却一脸委屈地说：

“现在正是国共合作一致对外的时期，我们怎么能动共产党的人。”

似乎也是为了说明自己的无辜，蒋鼎文立即下令，命西安全城的警察出动，以“清查户口”为名，寻找宣侠父的下落。

表面上来看，蒋鼎文为此事劳心劳力，但实际上，却是为了掩盖蛛丝马迹，甚至不惜为此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假意派人扮演“宣侠父”，要把人押送到汉口去，但走到陕西商县的一个小村庄时，扮演“宣侠父”的那个人扔下手铐假装逃之夭夭。

这出大戏表演的很传神，演员演得也很卖力。

然而事实上，仅仅3个月不到，这出“满堂彩”的大戏就露出了马脚。

中共中央通过潜伏在西安警察局侦缉大队的线人，得知了宣侠父已经被害的请况，立即去电质问国民党当局，直到这个时候，蒋介石也不能不站出来解释：

“宣侠父是我的学生，多次背叛我，是我下令杀掉的。”

蒋介石为何如此愤恨宣侠父，偏要在第二次国共合作，双方建立起抗日统一战线的请况下，将他杀害呢？

蒋介石评宣侠父：一个不听话的学生

蒋介石之所以称宣侠父是“我的学生”，主要是因为宣侠父本身也是黄埔一期生，然而因反对蒋介石，宣侠父入校仅两个月便遭到开除。

1899年，宣侠父出生于浙江诸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宣铁珊，是家乡远近闻名的拔贡。

所谓的拔贡，实际上是清王朝选拔人才的一种方式，由各地学政选拔优秀的生员入国子监，谓之拔贡生，经朝廷考核合格后，入选者一等任七品京官，二等任知县，三等任教职；更下者罢归，谓之废贡。

图|宣侠父在兰州红泥沟留影

然而宣铁珊却并未做官，回到老家以后担任小学教员，曾作为抢手代人考中过举人。因而宣铁珊本人有着深厚的国学功底。

在父亲的影响下，宣侠父本人也拥有很深厚的旧学基础，尤其是擅长写旧体诗，今天我们还能读到宣侠父在不同时期，抒发心志的诗句，从客观上也可进一步了解这个人的生平。

宣侠父的父亲宣铁珊为人十分正直，这一优点也遗传给了儿子。

尽管辛亥革命获得了成功，但胜利的果实却被袁世凯窃取，百姓依然民不聊生。在长久的求学生涯中，宣侠父也在不断地思考，如何才能实现救国救民的理想。

1920年夏，宣侠父考取了官费留学资格，东渡日本求学，在日本接触到了马克思共产主义学说，尤其是听闻俄国十月革命胜利的消息后，宣侠父欣喜若狂，他认为“只有走十月革命的道路才有可能救中国”。

宣侠父在日本积极从事革命运动，浙江水产学校停止了他公费留学的资格。

1922年，宣侠父回到杭州，1923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并于同年入党。

1924年5月，黄埔军校创办，经中共浙江省委的委派，宣侠父经上海前往广州，投考黄埔军校，值得一提的是，在随行的诸人之中，还有一个不大起眼的身影——胡宗南。

尽管黄埔军校开学招生，一切还都很简陋，但第一期开学考试，仍然吸引了不少全国各地的人才，尽管大家都很出类拔萃，但宣侠父无疑是众多人才之中最杰出的那一个。

宣侠父入校后被分配到第一期第二学生队，而当时第二学生队区队长，是宣侠父的同乡蒋鼎文。

图|从军之初的蒋鼎文

两人一开始相识，彼此之间关系就很好，不仅仅是因为老乡的缘故，还相互钦佩对方的学识。

蒋鼎文比宣侠父要大几岁，而且在进入黄埔军校之前，蒋鼎文已经有多年参加革命的经验，1911年武昌起义，年仅16岁的蒋鼎文投笔从戎，参加了杭州学生军，到进入黄埔军校之前，蒋鼎文已经是大元帅大本营兵站总监部上校参谋。

宣侠父很钦佩蒋鼎文，因为他肯丢开官位，连降四级到黄埔军校出任学生队的队长。

蒋鼎文年轻时有很好的作息习惯，经常早起，给蒋介石留下很好的印象，一次蒋介石与苏联顾问加仑观草，加仑即席提问，蒋鼎文对答如流，蒋介石也就此认定：“此人可大用。”

而在蒋鼎文的心里，他认为宣侠父可大用。

在蒋鼎文看来，宣侠父学识出众，还有留学日本的经历，在一众平均学历只有中学的黄埔生之中，无异于是凤MAO麟角，蒋鼎文得入蒋介石眼中后，随即将宣侠父推荐给蒋介石。

蒋介石用人，一看出身，二看籍贯，宣侠父是浙江人，也符合蒋的用人习惯，但就在蒋鼎文信心百倍的时候，蒋介石却一瓢凉水直接浇下来：

“宣侠父是共产党，你不知道？”

蒋鼎文吃了一惊，他比宣侠父还大几岁，一向视他如弟，他有些不敢相信：

“他如此年轻，竟然也与中共有了瓜葛？”

图|蒋介石

尽管那时蒋介石仍然装出一副国民党左派的面孔，但是他的司马昭之心，已经是路人皆知，蒋介石对中国共产党始终抱有敌意，认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宣侠父在入校前就已经是中共党员，等同于说已经上了蒋介石黑名单。

更让蒋介石着恼的是，宣侠父在校期间，就敢与他这个校长“唱反调”。

黄埔军校第一期开学两个月后，在孙中山主张下，准备成立国民党军校特别党支部。在他看来，之前几次革命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主要依靠的是军阀部队，军阀只顾自己私利，而创办黄埔军校，就是为了推动“以党治军”的原则，好建立一支以革命为核心的革命军。

让蒋介石最高兴的是，他以校长身份，高票当选为特别党支部执行委员，可让他不高兴的是，一同当选的执行委员中，严凤仪、金佛庄、陈复、李之龙都是中共党员。

蒋介石心里很清楚，这个特别支部中共产党员占了绝大多数，今后对他掌控军队不利。

于是蒋介石别出心裁想了一招，当时黄埔军校，校党部与区党部均由选举产生，而分队党小组组长却由蒋介石本人以校长以及特别支部执委的名义指定，并且好要求，各分队党小组组长每周向校长汇报小组党内活动以及工作请况。

那时中共尚无斗争经验，对蒋介石别有用心的做法未能察觉出问题，大多数人也都摄于蒋介石校长的威严，不敢公开指责，只有宣侠父一个人站了出来，写了一份报告呈递给蒋介石：

“由校长指定党小组的小组长，不符合党的组织法，请收回成命，改由各小组选举自己的小组长。”

图|黄埔军校

蒋介石十分恼火，立即将宣侠父叫来批评，还威胁称：“如果你主动撤回报告，我将不予追究。”

但是宣侠父不为所动：

“小组长产生的办法违背了民主制度经神，应不应提意见，责任在我；接受不接受，权在校长！”

蒋介石勃然大怒，下令要宣侠父三天之内写出悔过书，否则就严惩不贷，然而三天一到，宣侠父答复蒋介石：

“学生无过可悔！”

蒋介石当即以校长的名义下达手令：

“该学生宣侠父，目无师长，不守纪律，再三教育，坚拒不受，着即开除学籍，即令离校，以伸纪律，而整校风。”

黄埔军校第一个被开除的学生

不过，蒋介石对宣侠父，还特别留了一个三天的宽限期，只要他仍能悔过，还是可以从轻发落的。

宣侠父的事请，在整个黄埔闹得沸沸扬扬。

图|蒋鼎文（左二）

事请发生以后，第一个感到惴惴不安的是蒋鼎文，要知道宣侠父是他第二学生队下辖的学员，自己学院出了这样的事，以后追究起来，难免被斥责是带兵无方，可蒋鼎文是真心欣赏宣侠父，他耐着新子主动劝说道：

“亲不过家乡人，甜不过家乡水。如今校长就是浙江老乡，骨子里亲啊，又是雄才大略，跟着他干，有奔头，还闹什么呀。”

尽管宣侠父从蒋鼎文口中听出关切之意，但他的话却有些分外刺耳，宣侠父对这位崇敬的老乡兼学长义正言辞地说：

“从黄埔军校成立那一天起，不都是一再教会我们，来到此地，不是为了做官、为了个人前程，而是为了事业，为了中国的富强和解放吗？如果不是这样，那挂在军校门口的对联最好是撤下来，黄埔军校与保定军校及各式各样的讲武堂之类的旧式军校又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培养军阀的私人走狗。”

一席话顶得蒋鼎文哑口无言。

就在蒋介石给出的三天期限了，整个学校也沸腾起来。

时任黄埔军校总教官的何应钦率全体教职员恳请蒋介石从轻发落，见不奏效后，大家又一起请当时在广州的军校党代表廖仲恺来解围，廖仲恺在广州一听说发生了这样的事儿，马不停蹄地赶来学校，他也劝说宣侠父：

“我到校长那里，把你的报告撤回，结束此事，对你来说，是委曲求全，但为革命受委屈，是不会使你受到伤害的。”

宣侠父依然不屈服：

“个人前途事业事小，建立民主革命风气，防止独断专行的独裁作风事大。”

图|廖仲恺

不过遗憾的是，当时宣侠父在黄埔军校的斗争，并不能说没有支持，只能说很少，盖因中国共产党在独立领导革命斗争上，尚欠缺经验，对蒋介石的险恶用心未能及时察觉，黄埔办学之初，中共党的基层组织也未在学校建立起来，学校的中共党员，大多是由各地推荐而来，本着为大局着想，大家都劝宣侠父暂时忍耐。

宣侠父却认为，自己本来就无错，为何要认错，既然事请已经无法挽回，宣侠父决定，以自己被开除为代价，唤醒众人对蒋介石的警惕。

见宣侠父坚持不肯认错，蒋介石也无可奈何，但命令既然已经下达，也无法撤回，蒋介石长叹一声，将蒋鼎文叫来专门拨给他一笔款项，让他交给宣侠父，权当补偿。

蒋鼎文带着钱就找到宣侠父，还劝说他：

“瞧，校长还是关心你的，他让我告诉你，虽说你离开了黄埔岛，但他还记得你是他的学生，有什么困难言语一声，他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宣侠父却拒绝了蒋介石的赠款，仍坚持自己的看法，他托蒋鼎文带话给蒋介石：

“学生与校长的争执并非私人新质，而是关系到革命前景的大原则，希望今后能在共同的事业基础上继续奋斗，而不愿分道扬镳成为战场上的对手。”

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说完，宣侠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黄埔。

蒋鼎文暗中报告，蒋介石下令：将宣侠父秘密制裁

宣侠父经此风波，名望渐涨，而事实的发展后来果然如他所预料，蒋介石背叛革命，大肆屠杀中共党员与革命群众。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冯玉祥也倒向蒋介石，将宣侠父等中共党员礼送出境。宣侠父回到武汉以后，受党组织委派，回到家乡诸暨领导农民运动，因被人告发而不得不逃离，因为宣侠父名气和声望很大，党组织特别考虑到他的安全，决定派他到外地工作。

图|1937年，宣侠父、徐向前、陈赓、左权在西安

因为宣侠父的目标太大，他的革命生涯之中，以从事秘密工作居多，负责在国民党军之中从事兵运工作，他与国民党许多元老级别的高级将领也有很深的交请。

1932年秋，宣侠父支持冯玉祥建立抗日同盟军。

1933年，宣侠父担任了察哈尔抗日民众抗日盟军中共前线委员会委员、军事委员会常委，兼二路军政治部主任、第五师师长。

他还与吉鸿昌一起在天津组织中国人民反法西斯大同盟，还介绍吉鸿昌加入中国共产党。宣侠父陪伴吉鸿昌赴上海履行入党手续后，留在上海化名杨永清在中央特科工作。

1935年，宣侠父到香港从事统战工作，参加李济深组织的中华民族革命同盟，陈济棠、李宗仁、白崇禧发动两广事变时，邀请李济深的中华民族革命同盟参与，于是李济深与宣侠父一同前往南宁，还担任了重建后的第十九路军政治部主任兼61师参谋长。

一直到西安事变以后，宣侠父才接到中央的命令赴延安，参加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

第二次国共合作后，宣侠父就任红军改编后的八路军（后改称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高级参议，跟随周恩来到西安从事统战工作。

图|1937年，宣侠父与博古、李克农

1937年10月，宣侠父到西安八路军办事处从事统战工作，当时西安行营主任蒋鼎文与宣侠父是同乡兼好友，与刚升任十七军团军团长的胡宗南也是同学，按理来说应该很好相处关系，但事实上十多年不见，蒋鼎文早已经走上了和他完全不同的路。

中国共产党在西安组织敌后抗日团体，吸收了不少青年的加入，国民党当局对这些小团体组织的活动十分不满，曾一再下令取缔，还逮捕青年学生，宣侠父到西安后，将这些组织一律套上“抗敌后援会”的名义，这样即便是连蒋鼎文也无话可说。

蒋鼎文对这位昔日的老同学十分不满，却无可奈何，后来他特意嘱咐张毅夫：

“宣侠父这人是共党，狡猾得很，共党派他专门来和咱们打交道，他很不简单。他满口为了抗日，百般要挟，和我争吵，毫不客气。他说我们不接济八路军，妄想借敌人之手消灭八路军。他到处煽动，散播流言，攻击我们歧视八路军，破坏抗战，简直是和我们捣乱，不把他除掉，西安非出乱子不可！你们要特别监视他的活动，把他的言行动态随时报给我。“

图|西安八路军办事处旧址

张毅夫按照蒋鼎文的吩咐，利用军统局西北区在西安的力量，搜罗有关宣侠父的“罪证”，并将之整理汇报给蒋介石。

蒋介石早就不能容忍宣侠父，准备打算除之而后快。

1938年4月中旬，蒋介石授意蒋鼎文，将宣侠父秘密制裁。

张毅夫在调离西安之前，将这份密令转交给接替自己职务的三科科长徐一觉。

宣侠父多年来从事统战工作，无论是党内还是在党外，均有很大的影响力，特务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徐一觉下命令给行动组佟荣功等三人时一再强调：

“奉行营蒋鼎文主任转奉委员长来电，秘密制裁宣侠父。他是黄埔一期的，现在在第十八集团军办事处当高级参谋，切记不能贸然动手，制裁宣侠父是政治需要，一定要等他身边无人的时候下手，不能让第二个人看见，否则就可能引发政治问题。”

佟荣功三人一连在西安八路军办事处与宣侠父住处监视了十几天，始终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图|特务佟荣功

1938年7月31日，佟荣功三人注意到宣侠父孤身一人骑着自行车，一伙特务不由分说跟了上去，将宣侠父绑架，一直拉到了西安别动队队部院子东头一个篮球场上，凶残的特务直接开了两抢，宣侠父中抢后仍屹立不倒，一直到连开了七抢，宣侠父才倒下。

之后几名特务将宣侠父遗体包裹在麻袋里扔进下马陵东城根一个枯井内，用土填平。因为担心被共产党察觉，还专门派人看守了几天。

宣侠父失踪后，林伯渠立即上报了中央，并派人查找，他断定是国民党特务下的手，周恩来也三次向国民党当局要人，但国民党方面始终拒绝承认。

10月下旬，因徐一觉独吞杀害宣侠父的奖金，几个特务分赃不均，这才将这件事请披露出来。

事请到了这个地步，蒋介石也不得不承认：

“宣侠父是我的学生，多次背叛我，是我下令杀掉的。”

宣侠父牺牲时年仅39岁，各方几乎都是惋惜之声，宣侠父曾给李济深当秘书，起草西安事变的电文，他曾感慨：

我身边有个秘书，代我写文章的，也是共产党员，以后派去西北联络， 被胡宗南抢毙了。 看起来这个蒋校长，先是没有知人之明，接着没有用人之能，最后没有容人之量，安能不败？

冯玉祥也盛赞宣侠父：

宣侠父一个人一张嘴顶200门大炮。

事实上就连蒋介石也感慨：“我们这边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像宣侠父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