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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我的妈妈

散文:我的妈妈

文:梁泊

妈妈1975年去世,享年75岁。那时我30多岁,还是单身,妈妈至死也惦记着我。妈妈辛劳一生,生儿育女,又要下地干活,又要草持家务。爸爸是知识分子,妈妈没有文化,我常见他俩拌嘴吵架。

妈妈每天都要出工挣工分,队长分配到地里除草或在场院干活。同时还要伺候我们几个吃穿洗涮。家里养一头猪、几只机,机下了蛋也舍不得吃,留着换钱花,妈妈是非常累的。

纺线、织布。自家地里种点棉花,生产队还分点儿棉花,花钱把籽棉弹成皮棉。到了冬天,妈妈每天晚饭后都坐在炕上纺线,点个小煤油灯,一纺就是多半夜。

纺车子,一边是纺轮,一边是锭杆,中间用一条线绳儿连接。

纺线,妈妈要先搓棉花条儿。我也学会了帮妈妈在墙柜盖儿上搓棉花条儿。

纺线的时候,妈妈盘腿往炕上一坐,由于炕凉,批股下垫个棉布垫子。

妈妈右手食指伸进纺车轮摇孔里,一圈圈的摇动。左边锭杆上套上一个秫秸裤儿,接上棉条。随着纺车的转动,左手把棉条拉成线,随后胳膊伸展,把纺轮倒转一下,把拉出一条条的线均匀地缠在转动的锭杆线穗上。纺轮一圈又一圈,棉线一条又一条,枣核形的线穗越纺越大。

可能一两个夜晚放一个线穗。我常常在妈妈嗡嗡的纺线声中进入梦乡,睡醒一觉一看,妈妈还在纺。遇上冰雪寒风最冷的时候,妈妈纺线的旁边,摆着一个小火盆。

我老伴回忆,十四、五个线穗才纺一斤线,四、五斤线织一个布。妈妈要纺多少个夜晚的线才能织一个布哇?

纺一冬的线,春天还要求人浆线、织布。布织完了,留点白布,多一半儿还要花钱染成黑布或蓝布。

我穿了20多年妈妈做的衣裳,都是人家织布做的。冬天,絮着厚厚的棉花,带裤腰的,棉襟的大棉裤,还用布条系着腿带。对襟,布嘎达,圆领,厚厚的大棉袄,还穿个贴身的棉腰子,特别暖和。

帽子,是从供销社买的毡帽头儿,但挺暖和,也不觉得难看。

妈妈给做的耳帽儿。外面用一层袼褙,加一层棉花,里外用布一包,一缝,中间留个孔,套在耳朵上,像个桃子模样 。

围脖,不知道妈妈哪里找的野兔子皮,外面用黑家织布把兔子皮缝在一起,前边钉两个布带,往脖子上一围,系上带儿,可暖和了。

手套,是蓝布做的,只是大拇指在一边,其余4个手指装在一起,腕套有半尺长,伸进棉袄袖里。

靴子,黑家织布面儿,夹一层袼褙,里面装一个棉花用针线做的脚套,装在里面,鞋前脸是开口的,中间加上皮条,叫皮脸,然后缝在一起,穿上倒也暖和。

我穿了好多年布鞋,深深体会到妈妈的辛劳,亲眼见到了妈妈打袼褙做布鞋的请景。

打袼褙,多在初夏或秋末。因为做鞋多在雨季或冬闲季节。打袼褙,用的是旧衣服或破被子扯下来的一块块旧布,在饭桌子、面板子或在一扇门板子上,把糙面粉加白薯面熬成浆子糊,把一块块旧布交叉对好,一层布抹一层浆子,大体4层左右。然后放在半音处晾干,放在阳光直色处暴晒不好,晾干后揭下来就是“袼褙”。

做布鞋,一个鞋底儿要把4-5层袼褙粘在一起。钉底子的绳儿是用线麻在大腿上搓的。然后用针锥扎眼,一针挨一针的,错落有序地钉,一双鞋底子要钉好些日子。鞋帮儿也是用袼褙打理,黑SE或蓝SE家织布做鞋面儿,也是一针一线缝在一起的。然后用锥子、麻绳把鞋帮儿和鞋底缝在一起,叫做“千层底鞋”。也有笨底子,更厚更结实,专为做力气活儿穿的。

棉鞋略大一些,里面装一个棉花用针线纳的脚套,装在里面,鞋前脸是开口的,中间加上皮条,也叫“皮脸”,然后缝在一起,穿上倒也暖和。

纳袜底,纳鞋垫,都要用袼褙外包一层布,然后用针线扎好。那时候穿夹袜子,就是用布做的袜子,袜底要用一针一线纳严,结实耐穿。

妈妈平时洗衣裳,都是从水井里担水,在石槽或瓦盆里洗,为洗干净衣裳,用一点儿豬胰子或碱面。洗完衣裳的水也舍不得糟蹋,用于洗身体或做猪泔水或浇菜地用。

每年春天拆完被褥后,大件布料都要到村北小河沟去洗,小河沟距我家有4里路左右。因为妈妈是小脚,每次去妈妈都是骑着MAO驴,驴背上放个驮笼,驮笼里放着用洗的布料,还有洗衣板和棒槌,带点白薯或玉米饼子干粮,一去就是一天。那时候,我家和邻居两家养一头驴,轮班喂养和使用。

每次妈妈去小河沟洗衣裳,我都在后边赶驴,和妈妈一起去,特别想和小伙伴们一起,在河沟里淌水捞鱼玩儿。

河边上洗衣裳的大都是中年妇女,有的用搓板,有的就在大石头上面洗,边洗边用手搓,同时又用木棒锤敲打,不时把布撒到水里去,涮一涮又收回来。她们边洗边说边笑,倒也开心。到把布拧干的时候,我和妈妈互站两边,各把一头儿,两人各向相反的方向用力去拧,把水拧干,然后挂到绳子上去晾。河边的柳树上拴满了绳子,绳子上挂着各家洗的布,这些布随风摇摆,像一片片飘起的云彩。

中午吃干粮的时候,大多吃的多是白薯、玉米饼子,喝的是河里清水,大家互相谦让,拿白面烙饼的极少,但她们也是给你一块,送她一块,非常亲热。

各家的驴拴在树上,只能吃点青草,喝点清水,等到晚上回家再喂料,但牠们仍不停地摇头摆尾哈哈地叫。

晚上回家后,妈妈还要做饭喂驴,她吃完饭后仍不休息,还要把洗完晒干的布叠起来,放在炕上的锤布石上,用木棒槌砰砰地捶,捶一阵子,翻翻个,再捶另一面,捶完一摞换一摞。听着妈妈的捶布声,我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蒲墩,是妈妈随身带的作物。到场院去剥棒子,盘着腿儿,坐着蒲墩,一去就是半天。

老家的门口摆着几个大石头。夏天的晚上,屋里热乎乎的,街坊四邻凑在一起,把蒲墩垫在大石头上,手里拿着用麦秸编的蒲扇,边扇风,边轰蚊子,边聊天。东家子长,西家子短,偶尔也聊村里的事,有时开个玩笑,大伙嘎嘎的乐……

蒲墩,都是妈妈自己编的。有时用高粱叶子,有时用棒子皮。把高粱叶子或棒子皮晒个半干儿,用水印一印,控一控,就可以编了。我看像拧绳子,也像大姑娘编辫子,一圈一圈的编,一圈一圈的绕,上下两至三层连接,圆圆的,像厚厚的螺丝转儿大烙饼。直径一尺半左右,厚一拳头多一些。坐起来既软乎又不凉。

家里除了有几个蒲墩以外,还有几个小板凳。吃饭时用的是炕桌,冬天在炕上盘着腿坐在炕席上吃饭。但大都还是把桌子放在堂屋地,坐着小板凳吃饭。

1976年地震时,妈妈不幸摔坏了大腿,生活不能自理,我们还得去出工,只能在早中晚回家照顾她。这一年,妈妈受老罪了,就在这一年,裹着这两只小脚儿的妈妈辛劳一生,离开了人世。

记得妈妈出殡后,我打开墙柜看一下。一头是妈妈用家织布做的,我们三口人的被褥、棉衣、单衣。另一头是鞋子、靴子、还有两双用麻线钉的千层板鞋底子。一堆黑SE、白SE的家织布头。妈妈是小脚,还有她裹脚用的布条子。一个用麦秸编的针线笸箩,里边是针线板、针锥、顶指、袜板、剪子、两盒洋火等。还有一个盛着几个机蛋的小纸箱子。一个用麦秸编的蒲扇。两个没有用过的饭瓢子。一分钱也没看到,可能有点钱也在爸爸手里。

堂屋地的锅碗瓢勺,都是妈妈一点点置买的。墙角还摆着妈妈自己用高粱叶编的蒲墩。

看着这一切,我经常痛苦流泪。

妈妈走了,爸爸每天做饭,做不好我们爷俩凑合着吃。1976年,爸爸也走了。只能我自己学着做饭,搽粥、摊片、蒸白薯、小米饭。

二年后,一位邻居大嫂(我妻子的姑姑)给我介绍了对象,结了婚。爸妈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

几十年过去了,妈妈勤劳,节俭,疼爱子女的形象,我永远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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