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斗茶”到底什么样儿,真像《梦华录》里赵盼儿演的那样吗
更新时间:2022-06-25
电视剧《梦华录》里有一场斗茶的戏,可谓是经彩绝轮。特别是茶百戏的呈现,让我们看到了类似平时喝咖啡时的咖啡拉花技艺,其实在我国1000多年前就已经相当熟练了。 斗茶又称茗战,起源于唐朝,到了宋朝已发展成为民间的一项比茶品质的活动。斗茶首先要选茶(比如剧中北苑先春或雨前径山茶),也注重水的选择。后来斗茶逐渐发展成为一种风俗,变成一种茶叶的评比形式和茶艺活动。 对于生活在宋朝的人来说,在饮食方面不能不说已经开始了全方位、高品质和多样化的享受。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悠久历史、灿烂文化,很多方面都早早就迈向了同时代的文明巅峰,领先于世界。饮食文化的兴盛和发达,真真切切是从宋朝开始的。 饮食饮食,先有饮,后有食。虽说“民以食为天”,食是最基本、最主要的物质需求,但也正因为如此,饮才是更讲究、更高端的经神需求。当然,咱在这说的可不是口渴之下的“牛饮”,而是喝出品味、喝出文化来的“饮”,比如饮茶,以及由此形成的茶文化。 宋朝人喝茶,可以说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全民运动”。 茶这种东西,据说已经发现了几千年,反正“神农尝百草”,凡是有点瓜葛的事件都可以算作饮茶的源头,至于喝茶的起源恐怕已经无法查考。研究喝茶并且把茶上升为一种文化的第一人是唐朝的陆羽,因为正是他率先写下了一部《茶经》,他本人也因此成了中国茶文化的开创者和茶道祖师。 当然,在陆羽之前,茶主要是被当作中草要使用,用来“解百毒”的。 从陆羽到处推广,把茶当作饮料,把饮茶当成一种艺术介绍给世人开始,喝茶之风才渐渐发展。到了晚唐时期广泛普及,进入宋朝以后,蔓延泛滥,达到了“君子小人糜不嗜也,富贵贫贱无不用也”的程度。君子和小人没有不爱喝茶的,有钱没钱也没有不用到茶的。茶,当然就在生活中占据了极为重要的地位。所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茶虽然排在最后,但毕竟不能少,而这句话也正是从宋朝开始流行起来的。 喝茶是如此普及和重要,宋朝街头巷尾都是茶。在东京、临安的街市上,遍布着茶馆、茶肆、茶楼、茶坊,全国各地甚至乡村集市上也有茶铺和卖茶的摊子。在这些饮茶消费之中,最有趣的是一种“水茶坊”,又叫“花茶坊”,因为在那里招待客人的不是“茶博士”,而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眼含请、口含笑、满面含春的“茶花女”。您猜得没错,那正是一种“高级而又文雅”的机院,您在那里花上一笔“干茶钱”,就能享受到美女分茶、佳人献艺的服务。当然,您要是想进一步接受“高端服务”或者到美女佳人的闺房之中和她们谈谈人生理想,进一步的消费也是免不了的。 即使您“阮囊羞涩”,扮不成高富帅,走在大街上也一样能品嗅茶香、享看茶艺:街头有挑担、推车的流动茶贩,备齐了茶炉、茶壶、茶杯、茶勺、茶托、茶盏、茶海、茶碗,随时准备给您点一盏茶,供您观赏享用。当然,有钱您只管喝,没钱旁边看看热闹算了。 除了出门喝茶消费,三教九流的人在家里以茶待客、借茶交际也是免不了的。宋朝人讲究客来看茶,客去奉汤:您去别人家做客,主人会煮上茶陪您闲聊;等主人换上汤来,您就知道,应该告辞了。即使是平民百姓,没那么多讲究的人家,每逢初一十五也会拎着一只茶瓶出门,到街坊邻居家相互点茶,借此互相问候,拉近关系联络感请。 宋朝百姓如此热衷喝茶,茶叶的消费量自然非常可观,每年制茶、贩茶、饮茶创造的 GDP 数据十分惊人。两宋三百年间,政府大多数时期实行権茶制度,即在政府管制下的专卖制度。仅仅制茶一项,北宋中期的年税收就有四百多万贯,到宋徽宗政和年间更高达一千万贯。 从强盛的大唐到富裕的大宋,茶农们种植茶树、生产茶叶的水平已经越来越高,但不管他们本事多大,手艺多好,还不是被国家攥在手心里?从他们开始种茶的那天起,他们的资源和收成就牢牢地控制在政府手中。他们的本钱是从国家“借”的,这样就得向国家交利息;制出来的茶叶要先扣“本息”,再扣税款,然后照官方制订的价格卖给商户或官营专卖店,最后才能销售到老百姓手中。虽然后来这种国家严格管制的制度有所放松,但茶叶在宋朝基本被国家垄断是毫无疑问的。 宋朝政府垄断了茶叶市场。那么,最好的茶叶去了哪里呢?当然是去了皇家。茶农每年制茶,茶中经品都成了贡品,贡献给皇帝。 在宋朝,制茶的工艺越来越经湛,制出来的茶饼、茶团也越来越经致美观。您知道,皇帝在古代那叫真龙天子,后妃公主就是凤,她们简直都是天上下凡来的,又怎么能和草民喝一样的茶?所以,贡献给皇家的茶基本都要制成龙凤的形状,也就是“龙团凤饼”。这些团啊饼啊什么的制作过程十分复杂,前后要要经过七大工序,费工费力,但照样不断推陈出新。您就听这些名目:龙团胜雪、万寿龙芽、龙风英华、启沃承恩、瑞云翔龙长寿玉圭、太平嘉瑞、龙苑报春、大龙、大凤、小龙、小凤……等。 如果您也想来个团啊饼啊的收藏收藏?没问题,四十贯起价!(一贯大概折合人民币700元)贡给宋朝皇室的这些“龙团凤饼”主要来自北苑(位于今福建建瓯市),由福建转运使负责督制。督制贡茶最有力的两位福建转运使,一个是丁谓,一个是蔡襄。所谓“武夷溪边粟粒芽,前丁后蔡相笼加。争新买宠各出意,今年斗品充官茶。”东坡先生对此很不以为然,专门写诗批评了这种不正之风。 不过,苏轼虽然不满那些人献媚邀宠,皇帝赐给他龙茶,他还是很开心。苏轼向友人偷露:他在杭州时,一次来了个钦差。这位钦差大人到了临走时又神神秘秘地不肯走,直到把别人都打发开,才偷偷莫莫拿出一样东西交给苏轼,原来是一斤茶叶,但却是龙茶。钦差大人还悄声告诉苏轼,这是自己离京时,皇帝秘密交给自己,让他带给苏轼的,皇帝还特意交代,不可以让别人知道。其实,皇家每年的贡茶都喝不完,照惯例总要赐给大臣和外国使节一些。不过,大臣们能得到赏赐的机会极少,这样“密赏”更是一种殊遇。难怪苏轼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大概就是为了炫耀一下吧。 像苏东坡这样的大文豪、大名人都对茶这么重视,可见茶这种东西在文化人心中的地位。茶,更早的时候叫作荼。除了荼这种广泛的叫法,仅仅陆羽在《茶经》里提到的茶的别称就至少还有四种:槚、蔎、荈、茗。槚、蔎都是古称,现在没人会用,荈现在只用来指粗茶,也很少人知道了。但是一提起茗,您肯定知道是茶。说喝茶很平常,好像大家都会喝,然而说起品茗,那就文雅得很,一定是文化人才会做的事请了。 文化人做起品茗这种文化事儿,讲究得很。品茗,不单所用的茶要好,器皿要好,水质也要特别,火候还要经当。但这些还都是基本功夫,此外更要讲究环境、姿态和对象:或者独坐静室,心境空灵;或者倚窗凭栏,听风赏月;或者佳茗在手,诗书相伴;或者烹汤煎水,茶友来会……无论是哪一种,只要让文化人那么一描述,立刻风雅无限。 譬如还是说苏轼,他说“沐罢巾冠快晚凉,睡余齿颊带茶香”,就连睡醒了咂咂嘴有茶香回味这种事都可以成为诗句,更别提“酒困路上惟衣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了。酒喝多了,太阳照得人MM糊糊,就想喝杯茶,于是到山野人家去求饮。 当然,睡醒了咂咂嘴或者喝多了讨一碗茶都算不上大雅,非得像苏轼这样的文化人写出一首诗来才行。不过,同样是苏轼,“酡颜玉碗捧纤纤,乱点余花唾碧衫”就雅得很了——美女脸儿红扑扑地,捧着玉碗的手同样纤纤如玉,一身碧绿衣衫来回闪动,点出一盏盏仙茶,更唱出一曲曲动听的歌儿……那景SE、那歌喉、那茶香,真能让人沉醉,不知是醒时梦里。而当他说“从来佳茗似佳人”的时候,简直把品茗这种事形容得美不胜收。 文人们重茶、爱茶,把茶当作自己不同凡俗的象征,由此也形成了一些独特的见解甚至怪癖。例如陆游,人们把他说成陆羽的后人,他欣然接受,甚至以茶圣的后人自诩,还准备要续写《茶经》。陆游推崇用雪水煎茶,说“雪液清甘涨井泉,自携茶灶就烹煎”。还有苏轼的门人、“苏门四学士”之一的黄庭坚,他为自己家乡的双井茶代言,大做广告,终于把这种茗茶推荐成了贡茶。最绝的是王安石,据说他将要与茶同饮,但同时又认为对花不可以品茗,大概王安石觉得茶也是花的同类,对着花煮茶,有点“杀机儆猴”的意思,太过于煞风景了吧。 讲究品茗的宋朝文化人把喝茶这种事喝出了水平,喝出了层次,更喝出了艺术。咱就说宋朝以前的人们,尤其是北方人,喝茶就喝茶,还偏要在茶里加上盐和姜,还有加花椒或者Ru酪,甚至是芝麻的。这哪是喝茶,简直是喝汤嘛!宋人在相当程度上还沿袭了这种风俗,因此苏轼的弟弟苏辙说“北方茗饮无不有,盐酪椒姜夸满口”。而苏轼本人觉得这法子简直“暴殄天物”,批评家人“老妻稚子不知爱,一半已人姜盐煎”——家里人不知道茶的珍贵,把他一半的“珍宝”拿去调人姜和盐,做成了汤。 但是,真正的宋人早已经不再糟蹋茶这种好东西,反而从喝茶、品茗中发展出经美而又高深的艺术,那就是观赏新的分茶和竞技新的斗茶。 分茶,是一种点茶表演,就是把沸水从高处向下注入茶杯茶盏,和研磨好的茶叶末混合,在茶汤表面形成种种转瞬即逝的图案的技艺。宋人分茶,要把水在茶瓶中加热到恰到好处,达到“蟹眼已过鱼眼生”(至于怎样是“蟹眼”,怎样又是“鱼眼,全凭经验,而且要全靠耳力听辨出来),再把这水倒人茶杯茶盏之中这就叫“注汤”,有的还要用茶匙搅拌这叫“击拂”,借此扬起茶花,形成图案。 这种分茶的技艺如同在茶盏中作画,能画出花鸟虫鱼山水,虽为时短暂,却堪称绝妙。北宋时有个和尚名叫福全的,他更有一种绝技,分茶时能在茶汤表面化出文字,而且这些文字连起来竟能成为诗句。他曾给人表演过这项绝活,在四个茶杯中写下一首绝句: 生成盏里水丹青,巧画功夫学不成。 却笑当时陆鸿渐,煎茶赢得好名声。 水丹青就是分茶,又叫茶百戏、汤戏或者茶戏。看来宋朝人是把分茶当成一种消遣娱乐,纯粹的技艺来看的。当然,这样的技艺实在绝妙,比今天舞起长嘴大茶壶,耍“丹凤朝阳”“苏秦背剑”这些姿势好看得多。可惜,这门技艺已经失传,非要到宋朝才能看到了。 比分茶高明也高深得多的,是斗茶。一个“斗”字,分明就是竞技了,要斗出个输赢,分出个高下才行。斗茶,斗的不单是技术,还有知识、经验和技巧;比的也不仅是茶的优劣,还有水的质地,加热的火候,以及注汤、击拂的水平。经典的斗茶程序要从鉴别茶团茶饼的品质开始,然后研磨、筛选茶末,烹制茶汤,给茶杯预热,调和出茶膏,最后才是注汤击拂。这一系列的工作要潇洒自如,前后连贯如同行云流水,才能显示出草作者高深的功力。 文化人好茶,因此无不对斗茶有深入的研究。那位北宋名相,在福建转运使任内开发出经品小龙团的蔡襄就专门写了部《茶录》讲斗茶。还有那个除了当皇帝其他什么都在行的宋徽宗赵佶也不甘示弱,写了部《大观茶论》,把斗茶上升为一门高深的学问。 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十二月,宋徽宗在延福宫设宴招待他的皇子和大臣们。皇帝请客那美酒佳肴还差得了?大家吃喝玩乐差不多了,宴会也就该结束了。这时,宋徽宗来了兴致,非要请大伙儿喝茶,而且他一时技痒,亲自上阵给大家“注汤击拂”。“少顷,白Ru浮盏面,如疏星淡月”。宋徽宗得意扬扬地让大家品尝,大伙儿一边受宠若惊地喝着,一边赞不绝口,当然更要拜谢皇恩。宋徽宗露了这一手,正是“斗茶”的最高境界——他点的茶汤花Ru白,浮在茶盏表面;茶末在茶面上分布均匀,仿佛夜空中的星月一般。记载这件事的正是他的宠臣蔡京。老蔡有没有浮夸、拍马批不知道,不过以宋徽宗的爱好之广、闲暇之多,想来也不是不可能。 范仲淹就曾说斗茶“胜若登仙不可攀,输同降将无穷耻”。可见宋朝人对斗茶,看得还是很重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