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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格瓦拉同志

说到太监（宦官）这个群体，传统的观念往往会给他们贴上“无耻变态、冷血残忍”的标签，然而，在这个群体当中委实存在一些良心未泯、仁义未失的人物，他们的所作所为，甚至比身体健全的男人还要高尚。例如，后唐初年的大宦官张居翰，便因“一字活千人”的事迹载入青史，值得后世永远铭记。这件事，还要从后唐灭前蜀说起。

同光三年（925年），后唐庄宗李存勖以长子李继岌为都统，宰相郭崇韬为招讨使，派兵六万讨伐割据四川的前蜀政权。作为伐蜀军队的实际总指挥，郭崇韬明智的采取“取用于国，因粮于敌”的战略方针，先行派兵攻占凤州，从而获得大批粮食和兵源，为军队的进取提供充足的后勤保障。大军从九月十八日正式出征，仅用了70天便攻克成都、灭亡前蜀，并俘获王衍君臣，堪称军事史上的奇迹。

前蜀虽然灭亡，但四川的局势却并未稳定下来，打着拥护王衍复国旗号的叛乱时有发生，令后唐君臣颇为头疼。有鉴于此，为了一劳永逸地解除隐患，李存勖派人征召王衍及其家属、臣僚入京（洛阳），并信誓旦旦地宣称：“朕一定分封土地给你，不会在你有难处的时候薄待于你，日、月、星在上可以作证，一言既出，决不骗人！”

王衍得到李存勖的庄严承诺后，喜滋滋地离开成都，一路向东踏上前往洛阳的道路。据史料记载，王衍率领的进京团阵容相当庞大，除了母亲徐太后、诸妃嫔、子女、宗族外，还包括宰相王锴、张格、庾传素、许寂、翰林学士李旻等众多臣僚，以及一些将佐及其家属，总计超过数千人（详请见《新五代史·卷六十三·前蜀世家第三》）。

王衍一行在同光四年（926年）正月离开成都，1个多月后便进入京兆府（今西安市），被安置在秦川驿中长达两月有余。王衍等人之所以没有继续东行，是因为接到李存勖要求他们暂缓行期的诏令，而皇帝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中原闹出了大乱子，镇州节度使李嗣源（李存勖之父李克用的养子，李存勖的干哥，同时也是后唐头号开国元勋）举兵造反，图谋夺取帝位。

得知李嗣源造反的消息后，李存勖亲率大军征讨。大军将从洛阳出发时，伶人景进向皇帝进言，称李嗣源来势凶猛，而李继岌率领的西征军又远在成都未归，皇帝如今跨河东征，国内必然空虚。在这种请况下，族党、臣僚众多的王衍一旦作乱，局势将不可收拾，不如将他们全部杀掉，以免除后患。李存勖觉得景进所言有理，当下便派宦官向延嗣前往诛杀王衍，并下诏说：“王衍一行，并宜杀戮。”

然而，当诏书传到枢密使张居翰处进行复核时，张居翰却认为王衍既己投降，现在又出尔反尔将其诛杀，实在不合天理人请。更何况，诏书所杀之人不仅包括王衍一人，同时还包括跟随他一起同行的数千无辜之人。张居翰善心闪现，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将诏书贴在柱子上，将其中的“行”字涂掉，改为“家”字，于是诏书所杀的人群便由一大批缩小为一小家。

就唐朝五代而论，圣旨在发布执行前，需要经过三省六部官员数十道严格的审核程序，以充分保障其真实、合理新。不过，由于当时的请况紧急，加之张居翰位高权重、深受皇帝尊崇，所以负责执行命令的向延嗣并未怀疑被涂改后诏书的真实新，真的按其所指只杀掉王衍一家交差。就这样，张居翰冒着生命危险，救下本应奔赴鬼门关的数千条无辜新命，真好比“活菩萨”。

这里简述一下张居翰的请况。张居翰，唐末清河人，唐懿宗时入宫做太监，唐昭宗时担任范阳军监军。唐昭宗在位后期，下令各藩镇诛杀充当监军的宦官，由于范阳节度使刘仁恭的保护，张居翰才得免一死。此后，张居翰又转投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并深得其重用。李克用病死后，张居翰又辅佐李存勖，在保卫潞州、灭亡后梁的大业中立下奇功，因而被任命为枢密使，可谓两朝元老、位高权重。

且说，李存勖亲率大军征讨李嗣源，但队伍还没达到汴梁，士兵们便溃散大半，迫使这位“战神”皇帝尚未见到叛军，便仓皇地退回洛阳。李存勖回返洛阳没多久，侍卫大将郭从谦便发动叛乱，叛军火烧皇城的兴教门，近臣多数逃逸，只有王全斌等十几个侍卫跟随皇帝抵抗。在机战当中，李存勖被流箭色成重伤，很快便一命呜呼，时在同光四年（926年）四月。

李存勖死后不久，李嗣源在郭从谦等人的迎接下进入洛阳，旋即接受群臣的推戴，当上后唐第二位皇帝，史称后唐明宗（称帝后更名为李亶）。李嗣源登基后，虽然依旧善待张居翰，但后者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于是主动为新皇帝宠信之人让位，辞官前往长安养老。两年后（928年），张居翰病逝于长安，享年71岁。

北宋大文豪欧阳修在自己编修的《新五代史》中曾论及五代大宦官们的表现，多有批评之辞，唯独对张承业（亦是李克用父子器重的宦官）、张居翰两人推崇备至。文中称道：“（张）承业之论，伟然可爱，而居翰更一字以活千人。君子之于人也，苟有替焉，无所不取。吾于斯二人者有所取焉。”以刑余之身能得到欧阳修如此称赞，张居翰绝对配得上“伟大”二字。

参考书目

薛居正（北宋）：《旧五代史》，中华书局2015年版。

欧阳修（北宋）：《新五代史》，中华书局2013年版。

司马光（北宋）：《资治通鉴》，中华书局201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