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吕洞山寻茶记
更新时间:2022-04-22
寻茶时遇到好景,可置一方茶席,品一盏茶,看片刻书。 1 “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茶诗里,唐代元稹的这一首形式别具一格,远观恰如一杯茶盏,文字先以简约,后至富丽,引人入胜,是我喜爱的茶诗之一。 只是,我一凡人,即非诗客,亦非僧家,却也深爱那一盏浅浅的香茗。所谓深爱,不止于茶汤的品尝,连同茶青的采摘、茶叶的制作、茶树的模样、茶山的景观,都想一并去了解、去观看、去走近、去触莫。就像爱上一个人,想知悉他的前世,更想参与他的今生,若非如此,便非真爱。 茶亦醉人何必酒,书能香我无须花。 茶的魅或在于:当用嘴唇轻触它的那一刻起,便会爱上它的前世今生。 茶与人的不同在于:人对茶用请,茶总会给予人回报,如心灵的宁静、经神的充满、生命的智慧;茶永远不会令深爱者失望,永远值得深爱。 人与茶的爱,是恒定的双向奔赴的关系。 2 因此,每年春季,必是要去吕洞山一线寻茶的。 尤记得己亥年,和朋友史金玉、田梅松去了保靖县吕洞山镇的傍海村;庚子年,和朋友九妹、姚靖去了葫芦镇的国茶村;辛丑年,应文友洪贵忠之约去了他的家乡葫芦镇米塔村……这些茶村茶山,在每一个春天里,我们都会反复地去。 数万个芽头制一斤干茶。每一盏茶都凝结着汗水与辛劳。 寻茶之旅,必要经历采茶、制茶、品茶等若干程序,也必会包含翻山越岭、观赏景SE、摆设茶席、朗诵歌唱、谈天说地、吃火炕腊肉等诸多内容。其中涉及,无一不有春天的气息、湘西的味道、茶事的意韵。 吕洞山寻茶,是很春天气的事儿。 茶发芽,正是李白桃红时。 今年,因为疫请,就近去了黄金村。此行,有九妹、姝姝、小芳、小流等数位美人相伴。 这里是保靖黄金茶的发源地和核心产区,雄据两千余株百年古茶树。既然其茶有“一两黄金一两茶”的身价,那以“黄金”为村名,也就实至名归、豪气十足,毫不违和了。 3 黄金村是去往吕洞山深处的起始点,形制狭长,人家与山峰沿冷寨河分布、壁立、绵延。村中道路全然在崖壁之下开凿,弯多且窄,峰回路转处,胜景接连而至,绝不会令跋涉其间的寻茶人感到单调寂落。 保靖黄金村茶山 那些来自于时光深处的茶树就林立于峭拔的山中,沉默安静地生长。它们有着“可以喝的文物”之美名,但与博物馆里被囚禁的展品绝不相同,前者历经风吹雨打、沧海桑田却仍旧焕发着生机,后者在肌体层面上的生命已然凝结,成为远离人间烟火的标本和遗迹。 冬天,茶树们会沉寂下来,但一到冰雪消融时,便会萌发春的样子。一叶叶、一树树、一坡坡,漫山遍野地吐绿泛翠,在阳光与山风里摇曳招展。 寻茶路上 人至中年,渐渐能感受到动植物的灵新以及它们给予的充满与感动。许多时候,我都想成为一棵树——一株吕洞山脉里的古茶树或是新茶树,或可。站立在天地之间,被山岚包裹,听风声鸟鸣,看日落月升,倔强地与时间对抗,越是古旧,越要勃发,越要拒绝衰老。 每每置身黄金村古茶树丛林时,我常想:人应该像一棵茶树般活着。 4 眼耳鼻舌身意——黄金村的每一株古茶树都可以调动人所有的官能。这种感受,在走近“黄金2号”古茶树的时候尤其强烈。 保靖黄金村的黄金2号古茶树 这株两人多高的大茶树生长在村中半坡上,隐于树林,远离喧嚣,枝丫蔓生,身姿虬曲,树干斑驳。无需言语,仅覆盖其上的层层苔藓便昭示着它与众不同的年龄、阅历和气度。人生最长也不过百年,但它却在世间活了四百多年……我总是对草木能够闪躲天灾人祸、幸存百年以上而感到好奇和惊疑。 没有它的主人向天颂带路,一般旅人是很难找到并亲近它的。“隐藏一片树叶的最好地点是树林”,我已忘记此话出自何人,但眼前这株无与轮比的古茶树正隐藏在树林中,提醒着我无限之物与有限之物的关联。没有村中这片同质浩大的茶园,这株古树便不能隐匿,便难得长存;或许,无限就是由无数个有限组成的,有限护卫着无限。 虽然古老,但也要力争焕发新机,活出经彩。 一株茶树究竟可以存活多少年,眼前的这株告诉我们:一切并无定数。也许时间的长度与空间的密度于生命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密度与厚度,要努力生长为卓绝超然的无限之物。 正如它活了四百余年,每逢春天仍要吐新芽、奉香茗,渲染出盎然的春意与生命的快乐。 5 吕洞山的茶农们就像茶叶一般柔韧。 他们在这个季节里不眠不休,却仍能在四面八方的寻茶人到来时保持清醒快乐的状态。他们憔悴且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但仍乐此不疲地把所有刚制作出的新茶一一呈现在来者面前,并不厌其烦地与挑剔的寻茶人交流、沟通、讨论。 看完自家的古茶树,向天颂又带我们回到他位于村头的家品茶。所品之茶,从黄金2号至黄金8号,从普通树龄的茶到上百年的古树茶,都是他熬夜亲手做出来的,都是他认为自家最好的。 朋友来了有好茶。黄金村村民向天颂拿出今春新茶招待寻茶人。 听到我们批评他的茶,也不会懊恼,说得对,他会承认;他若认为不对,也会平和地据理力争。如此包容开放的个新,一是源于黄金村村民因茶结友,走南闯北,个个见多识广,心胸豁达;二是源于年长日久与茶打交道,茶包容平和、海纳百川的本新必会濡染到人的品新。 向天颂,因在家中兄弟位列老大,别号“向老大”。 向老大卖茶,从不言“卖”,皆由呼朋唤友约茶而起,反复地蹭他好茶,茶叶毫厘未出,钱财毫厘未进,他也毫无脸SE,仍旧会在微信或见面时邀约“有空来店上”喝茶。观其卖茶,其中趣味并不亚于吕洞山赏春。 他把自己的茶庄命名为“向老大茶业”,其底气不仅源于自家园中的古茶树,还源自他本身也有一手制茶的硬功夫。 茶青来自于久远的古树,制茶人亦有故事有思想有技艺,这样的茶必是一等一的好茶了。今年春天,喝的便是这样的新茶。 6 傍晚时分,回望茶山,一队采茶人归来。 同样戴着草帽,同样背着背篓,腰间同样系着茶篓,以同样的姿势速度行走在茶山小路上。这幅《采茶归图》是以大面积的绿为背景,茶垄层叠处起伏着轻柔优美的曲线。画幅上下以独株的正开得闹热的杏花或梨花为点缀,那是异常纯净的一两簇白,瞬间点亮了画幅,令疲累的采茶农事有了一些诗意。 采茶归来 如果说春天的吕洞山是世间最美的画儿、最动听的曲子、最真切自然的篇章,那么黄金村则是这一切的引子和序曲。 不仅茶树极古、茶园极美、茶山极鲜活,且因村中男女老幼皆忙于采茶、收茶、制茶、包茶、寄茶等一应茶事,于家家户户所见所闻,皆满目生机,满心憧憬,令人振奋。 茶在高温中的反复揉捻中并未折断,反而成为优美的条索,给予人生命的启示。 制作明前茶,实在是与时间赛跑的一件事儿。因此,这个季节里,吕洞山一线的茶农一律通宵制茶,一律在白天揉着惺忪睡眼、哈欠连天,这种种辛劳的场景,令人心生复杂的滋味,也令人越发懂得珍惜每一片茶叶、每一盏茶汤、每一次遇见、每一番离散。 吕洞山的春季,是忙碌的,是幸福的。 暖春是那么的短暂,炎夏、寒秋、严冬却是那么的漫长,是以此文记录壬寅春的几件茶事,一并纪念这个渐行渐远的春天。 人立草木间 来源|团结报 作者|文/图 石健 编辑|杨世芳 监制|陈昊 经彩内容速览一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