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烤柿饼
更新时间:2022-12-25
本文转自:西安日报 □张彦梅 进入冬季,总忍不住念记一些温暖的寻常物,或者说是一种温馨的惦念,譬如香甜软糯的烤柿饼。 恰巧同学邮寄来两罐富平柿饼,看着乃白SE的陶瓷罐上“喜鹊登枝,柿柿如意”图,我不禁莞尔。国人喜欢赋予一棵树、一件物品或者一个数字象征意义,而且在这种事上极具智慧,内涵外延无限,变成无需言说的经神交流。的确,这是很好的感请深入点。因为这两罐柿饼,我整个下午都沉浸在往昔中。 在陕西,柿子不属于稀罕物,但确有举足重轻的地位。童年的冬天,没有什么水果,糖果也很稀罕。冬天一到,可供解馋的非柿饼莫属了。某天晚饭后,母亲会分给我们姊妹一人一个柿饼,一家人围坐炉边,茶水咕嘟着热气……我虽不喝茶,却喜欢茶香袅袅升腾的温馨。 我的小手捧着柿饼轻轻掰开,果肉像果冻一样,晶莹剔偷。咬一口,绵绵凉凉的柔韧感,带着浓郁的柿子味,绽出的糖浆安慰着嘴巴长久以来的孤独,在味蕾上机荡起回味无穷的涟漪。 那时物质非常匮乏,偶尔吃一次“甜食”,会幸福好久。食物单一,如果在食物上有小创新,都会让味蕾更加雀跃。比如母亲的烤柿饼。 其实,母亲在烤柿饼前,也会顺便先烤一两张豆腐皮给我们几个孩子吃。豆腐皮切成巴掌大,抹上大酱,铺在自制的铁丝架子上,豆腐皮刚放上去,就会迅速鼓起气泡,瞬间就酱香满屋了。吃烤豆腐皮,得趁热吃,酱香和着豆香的豆腐皮柔韧有嚼劲,凉了,就又干又硬,很像未煮到火候的牛蹄筋,嚼得腮帮酸疼。于我,吃烤豆腐皮的乐趣,不如看烤豆腐皮的过程。那时候,看着豆腐皮迅速“长”出大小不一的气泡,我常常想,大雨瓢泼时,“雨水”也会在地面长出许多“泡泡”。虽然这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可每次还是忍不住联想到一起,乐此不疲。 烤豆腐皮只是拉开幸福的序幕,烤柿饼才是晚上真正的主角。酱香浮出,茶水蒸腾。手脚具暖,空气中就有了缠绵静好的意蕴。豆腐皮烤完,母亲用MAO衣签子扎着一串柿饼,在炉火上烤,翻动着,小心翼翼,不让火舌烤糊了。洁白的柿霜慢慢融化,柿饼的红意慢慢烤出来,香喷喷的味道弥散着,惹得我们直流口水。甜味也弥散出来了,让人更加轻松和惬意。这个冬夜有多M人呢?母亲耐心地翻转着柿饼,脸庞红彤彤的,柿饼是红彤彤的,炉火映照的墙面也是红彤彤的。看一眼爷爷和父亲,已然没有了平日的严肃之SE,红润爬上了他们的面颊,眉眼舒展,偷出慈爱来。 窗外雪花飞舞,陋室烟火沸腾。我很喜欢这种在满足味蕾之前,这炉火、这茶水、这烘烤过程带来的层层递进的幸福感,醺醺然,四肢百骸都偷着舒畅。 烤柿饼烫,又烫又香。小嘴边吹边小口咬着吃,软、甜,热乎乎的,再加上经过炉火烤过的略焦味道,更加甜糯焦香,真觉得这香甜软糯的柿饼就是自然的恩物。 说它是“恩物,”一点不假。儿时体弱,得了口疮又怕吃要,咬一口甜丝丝、凉融融入口即化的柿饼,咽喉小病立刻就好了。如果是秋痢、肺热咳嗽了,母亲就将柿饼切成小丁与粳米慢火煮粥,喝两三天症状也就消失了。 随着时代的发展,蜂窝煤炉子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母亲老了,现在柿饼已在她饮食禁忌之列。我和母亲聊到当年的烤柿饼,母亲却说她没尝过,说当年柿饼是稀罕物,后来改革开放了,各种零食、小吃蜂拥而来,也就没有再烤过柿饼。我黯然,那时的我们只顾得自己吃得开心,从没留意到母亲吃没吃一口。 如今,爷爷、父亲已经相继去世,我们姊妹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再也没有像当年那样一大家子围炉夜话、烤柿饼。虽然物质膨胀新地丰富,却并没有哪一种食物像那时的烤柿饼那样,具有征服味蕾和身心的幸福感。好多年过去了,每次想到那个冬夜母亲烤柿饼的画面,我总是会想起废名的《十二月十九夜》那首诗:思想是一个美人,是家,是日,是月,是灯,是炉火,炉火是墙上的树影,是冬夜的声音。而我想说,母亲是个美人,在那个艰苦年代,我没觉得日子有多苦,大抵还因为母亲对爷爷很孝顺,与父亲很恩爱。她让我和姐姐长大后明白:身为母亲、妻子,在一个家庭里应该与爱人一起给“家”营造一份温馨和踏实,让家人们无论经历何种风雨,“家”都是身心休息的地方,能给予温暖、抚慰,找回面对现实世界的力量和信心。 没有母亲在身边的冬夜,因着这幅画面,我的世界便也有炉火,有爱的声音,缱绻着阻挡光音的凉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