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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劲是一种什么劲？

一一李亦畬《五字诀》集解（七）

李新方

【原文】四曰劲整。一身之劲，练成一家，分清虚实。发劲要有根源，劲起于脚根，主于腰间，形于手指，发于脊骨。又要提起全副经神……

【解曰】“四曰劲整”，外家拳打人，打在哪哪疼，甚至会受伤，却很少有能把人击倒或击出的；而凡曾与太极拳家试技的朋友，往往是另外一种体验，接触点是松柔的，没有絲毫触痛，只觉得如坠悬崖，全身失控，被一种无形的强大力量击倒或击出。人们把这种劲称为内劲，由于不知道这种劲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往往对内劲充满神秘感。这里，李师为你开示了其中的全部秘密，从技术本质上来说，内劲就是整劲，的确很神奇，但并不神秘。

“一身之劲，练成一家，分清虚实”，整劲，就是按照技击规律的要求，把自己全身的力量练成一个动态变化的整体，当全身任何一点与对方接触时，全身各部位都同时发生相应变化，发出的劲都可以是全身力量的高度集中，其中的秘密当然还是身法，即“提顶，吊裆，裹档，护肫，含胸，拔背，松肩，沉肘，腾挪，闪战”(武禹襄《身法》)，也就是练拳首先要把姿势站对了，“既授之以姿式，复传之以心法，一旦豁然贯通，如佛家禅机顿悟，物来顺应，头头是道”(《廉让堂太极拳谱·马序》)，你姿势站对了，当然其中包括要分清虚实，就基本上有了整劲。但要练成完全符合实战要求的整劲，还需要在走架的每一瞬间都做到身法不散，周身一家，一动无不动，进退转换无不得机得势，这将是一个长期的用功过程。

“发劲要有根源，劲起于脚根，主于腰间，形于手指，发于脊骨”，根源，事物发生的根本原因、来源，出自晋代葛洪《抱朴子·酒诫》：“纵心口之近衣，轻召灾之根源”。又，《魏书·崔光传》：“此乃学者之根源，不朽之永格”。唐杜甫 《火》：“罗落沸百泓，根源皆万古”。明代胡应麟 《诗薮·五言》：“ 新安论鉴洞达，诸所制作，颇溯根源”。

这里是说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是有根源的，劲的发出也是如此，未曾习武之人往往只有劲稍，而没有劲根，打人的时候大多劲在手上，感觉身上有劲却使不出来，是以中国武术根据技击规律把人体的不同部位分为“三节”，上肢手为稍节，肘为中节，肩为根节；下肢脚为稍节，膝为中节，胯为根节；全身上肢为稍节，躯干为中节，下肢为根节；而手为稍节之稍节，腰为中节之中节，脚为根节之根节，故曰“劲起于脚根”。但能够做到劲起于脚根的技击家从来不多，一般的练武人大多只能做到以肩为劲根。只有完全做到太极拳的全部身法要求，周身节节贯串，分清虚实，完全彻底地克服了双重之病，才能够真正做到劲起于脚根，才能够发出一动无不动的整劲。

“主于腰间”，主，主宰、主管、掌控，腰是掌控自己内劲的因敌变化，走化对方来力，劲由内换，借力打人的总机关，自己的整劲与从对方借来的力量合而为一，就会产生数倍于敌的暴发力，但掌控这个总机关的不是腰本身，而是意，意为主，故曰“主于腰间”。

“形于手指”，形，表现，引为使之现形、显露，《孙子兵法·虚实》：“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手，手臂，是接劲、听劲、化劲和发劲的主要部位，太极拳与外家拳不同，“两手支撑，一气贯串”，两手只起支撑作用，手是松柔的，而且接手后接触点一般是不动的，劲由内换，外无形迹，故能见微知著，形人而己无形，我专而敌分，发劲则一往无敌，当敌感知到我的内劲“形于手指”时已经来不及变化，只觉被一种无形的强大力量击出。也正因为手不用劲，手臂不动或动作很小很少，才能产生一动无不动的整劲，短矩离或零距离的强大暴发力。外家拳多为旋转出拳，认为这种出拳方式力量更大，这当然也算是一种整劲，但劲根在肩，只能发出手臂的整劲，而不能发出全身的整劲。同时，“形于手指”，不仅手臂为手，而且“出手不见手，满身都是手”，太极拳内劲上身后，周身处处都可以发出一动无有不动的整劲，挨何处何处可击。

“发于脊骨”，这里为什么说劲起于脚根，又说发于脊骨呢？这是因为太极拳的劲根本身就是一大秘密，《老子·五十九章》：“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柢固则生长，根深则视久”(《韩非子·解老》)，“源浚者流长，根深者叶茂，天人报应，岂相远哉”(唐代张说《起义堂颂》)。太极拳通过提顶吊裆，裹裆护肫，含胸拔背，松肩沉肘等一系列严格的身法要求，上下一气贯串，从脚根到脊骨都是劲根，劲稍可达对方身后丈外，故能手臂不动而掷人于丈外，而且劲根深长而灵活，是可以因敌变化的，对方的劲根尽在掌控之中，我可以借对方之力，对方不能借我之力，连续进攻而决无“旧力略过，新力未发”之虞。外家拳的“腰为拳库”也是一种整劲，与太极拳的“发于脊骨”也有相通之处，但劲根仍在肩，只是借转腰以增加击打力量，故在“旧力略过，新力未发”之隙容易为人所乘。

“又要提起全副经神”，经神，人的意识活动之集中状态和内在实质，出自《黄帝内经素问·上古天真论》：“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经神内守，病安从来”。又，《庄子·刻意》：“经神四达并流 ，无所不极，上际于天，下蟠于地，化育万物，不可为象，其名为同帝”。《吕氏春秋·尽数》：“圣人察音阳之宜，辨万物之利，以便生，故经神安乎形，而年寿得长焉”。

太极拳的一切练法用法都是意，身法也是意，特别是身法中有一项要求叫做提顶，就包括提起全副经神，而整劲之所以又称为内劲，正因为全凭经神的支撑，意识的高度集中。如果走架打手时经神不集中，萎靡不振，则必然身法散乱，很容易为敌所乘。但要做到提起全副经神并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而是源于“察音阳之宜，辨万物之利”，对“四达并流 ，无所不极，上际于天，下蟠于地，化育万物，不可为象”的天地经神，即天地万物的普遍规律与技击的特殊规律之深刻认识，并按照这样的正确认识以修炼自身而有所成就，乃能提起太极拳技击的全副经神，“独与天地经神往来，而不傲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庄子·天下》)，使自己的技击经神与天地经神合而为一，自能做到人不知我，我独知人，进退转换无不得机得势，走架打手和日常工作生活无不从心所衣。（待续）